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肌瘤女孩: 逃跑的病人+逃跑的妈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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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千里 发表于 2019-7-20 17:12:00 |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|倒序浏览 |阅读模式
长篇纪实文学: 《肌瘤女孩》

作者:九九 高原


《作者题记》 : 有一种不开刀的手术,它只属于那些有梦的女病人


《前言》:
一个女孩有子宫肌瘤,贫血严重,症状烦人,不能生育。她想治好这个病,看了很多医院的门诊。
医生说,只能住院,开刀做手术,必要时还需要切除子宫。
女孩说,我不想开刀,更不想切除子宫,于是,她八方寻找不开刀的手术。
医生说,手术不开刀?荒唐。
女孩说,荒唐就荒唐,我想。
作者说,荒唐,是对旧的叛逆,新的开始,其中不乏真理,也伴随悲剧。哥白尼的日心说是如此,马克思的共产主义也是如此,最初都经历过艰难与彷徨。

悲歌当泣,前路依依,这个子宫肌瘤女孩的明天在哪里?



故事梗概: 有一个女孩,患子宫肌瘤,结婚后多年不孕。她去做了一种高科技手术,哪知道孩子却不是老公的。无奈之下,她带着孩子离家出走了。






第一节: 逃跑的病人


“主任,不好了,有病人跑了。”海城市某三甲医院妇产科主任办公室,护士长刚踏进门,就气急败坏的报告。

“刚才我们去给她输液,发现病人不在了,病房的人说看见她一个人走了,情绪很不好,招呼也没有跟大家打。”

“什么?病人跑了?怎么会跑了?她跑哪里去了?”主任刚刚眯了一会,从办公桌上抬起睡眼惺忪的脸,完全没有睡醒,眨巴着眼睛,疑惑的问。

“不知道啊,刚刚发现的,她谁也没有告诉,一个人跑了。”护士长说。

主任姓朱,是一位教授,快五十岁了,在海城市妇产科界很有名气。

朱主任太疲倦了,刚刚在办公桌上才趴了一会,就被叫醒。

她右边的脸上,留有两道衣袖的褶痕,白而细长,好像两道手术后疤痕,爬在她秀气而嫩滑的脸上。

难道是开刀多了,伤疤也报复到脸上来了?护士长看着主任,忍不住突然想笑,但此刻她笑不出来。

朱主任是爱美之人,从来都很注意形象。可是她太累了,上午做了三台子宫肌瘤手术,其中两台是切除子宫的大手术,站了四个多小时,中午的盒饭还是护士长给端来的,能不累吗?

“哪一床?”主任拿起桌子上的眼镜,给自己戴上。

护士长回答,“715床,叫吴燕。”

“715床?”主任记不清这个病人,“什么病?严重吗?”

妇产科虽然病人多,有上百张床位,但只要病情严重的,主任都有印象。

“她是子宫肌瘤,十公分的肌壁间子宫肌瘤,肌瘤很大,已经严重贫血了。”护士长回答。

哦,子宫肌瘤,十公分,是很大了。幸好是子宫肌瘤,并且是肌壁间的,主任的心稍微放了下来。

朱主任对子宫肉瘤,对宫颈癌的患者,印象会比较深,因为那是恶性,搞不好要死人,一旦病人跑了,家属闹起来,不好办。

这个病人是子宫肌瘤,子宫肌瘤都是良性的,她怎么会跑了呢?

这也要怪医学教科书,一直把子宫肌瘤说成子宫第一瘤,好像比癌症还要严重,怪吓人的。有的医生甚至还喜欢说,要变性哦,吓得病人一惊一乍的,病人很容易把子宫肌瘤与癌症想到一块。

不能掉以轻心。

护士长看主任在发呆,以为主任没有睡醒,她提醒主任,说,“主任你看怎么办?要马上想办法。”

朱主任已经清醒了,她冷静的告诉护士长,“你马上通知管床医生,叫她问问保安,查查监控,另外打电话问问病人家属,病人是不是回家了?”

护士长急匆匆的出去了,主任马上又把她叫住,“你回来,你叫管床医生查查病人预交的费用,交了多少?有没有欠费?”

当妇产科主任八年了,医患问题见的多了,不能给医院带来负面影响,也不能给科室造成经济损失。

这家医院虽然是三甲公立,其实也要自负盈亏。医院规定,如果一个病人欠费,费用的50%由医院承担,30%由科室承担,20%由主管医生承担。所以,好多时侯医生除了要看病,还要时刻关注病人的账单,要关心病人在不在,如果病人逃匿了,意味着科室和医生的经济损失。

不一会儿,管床医生来了,她报告主任:“715床,吴燕,35岁,患子宫肌瘤,已经做了各项检查,计划安排明天做腹腔镜手术,是由主任您亲自做呢。”

“我想了解费用。”主任打断管床医生的话。

管床医生姓张,是朱主任的大学同班,关系很好,但是关系越好,主任要求的越严格。


“吴燕家属预交了两万元,现在只用了五千三百五十元,结余还多。”张医生早有准备。

“哦,那马上给吴燕的家属打电话,问问她是不是回家了。”

朱主任松了一口气,现在医患关系紧张,什么都要考虑到。

朱主任此刻睡意全无,她摘下眼镜,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,水哗哗的流出来了,她手捧凉水,把水浇在脸上,洗了洗脸,再用干毛巾擦了擦,立刻觉得头脑清醒了很多。


下午还要看门诊,一百多号病人,需要打起精神。

朱主任关上卫生间的门,她要方便一下,这些都是门诊前的必备功课。

张医生又来了,见主任不在,发现卫生间门是关着的,她知道主任在里面,只能耐心等着,直到听见里面传来哗——的抽水马桶的声音,门开了。

“家属怎么说?”主任在卫生间里,也没有忘记工作。

“主任,吴燕的家属说不知道,说她没有回家。”张医生回答。

“什么?家属说不知道,不可能吧?”

主任拍了拍衣裳前襟,走出卫生间,她几步走到办公桌前,打开电脑,她要查看一下这个病人的记录,有没有特别需要关注的地方。

有的病人贫血,不能独自外出,贫血严重的可能造成晕眩,万一走到什么地方摔倒了,医院是有责任的。

电脑记录上有吴燕,贫血严重,血色素只有五点几,外出需要陪护。


主任自语道,“她怎么一个人跑了呢,外出摔倒怎么办呢?”

主任看了一眼张医生,眼中有一丝责怪,病人如果出了问题,显然医院也有责任。

“是啊,”张医生并没有看出主任的不满,说,“家属也说吴燕不可能一个人外出,说上午她还好好的,怎么就不在了?家属说他们马上到医院来。”

朱主任知道,病人从医院私自逃跑,大多数是因为欠费,可是这个病人没有欠费,还有结余。是什么原因呢?


医院其他科室都有病人逃跑,如肿瘤科,精神病科,儿科。

上个月儿科有一个男孩子跑了,家属和医院到各处找遍了,都找不到,以为是被人贩子拐骗了,于是报了警。


民警找监控,挨个翻看探头,最后看到男童跑到一个公路拐角地方,再没有出来。民警就去那儿寻找,果然小男孩在路边草丛里蹲着,蹲了两个小时。民警问小男孩,说怕打针。

重病患者和精神病患者也有逃跑的,肝胆科有一个晚期肝癌患者逃跑了,到滨海路的大礁石跳了海,家属要求赔偿80万。

医院处罚肝胆科,扣了一大笔钱,弄得肝胆科主任一见到朱主任就叫屈,说,好不容易把那人抢救过来,没有鲜花和掌声也就算了吧,还要扣我的钱。

精神病科也有逃跑的,还有跳楼的。,,,,,,

想到这些,朱主任有些紧张,她真怕病人有什么意外。妇产科还从来没有发生过病人逃跑的情况,必须要马上报告院长。

正在这时,张医生又来了,说,“主任,不得了了,病人的家属到了,在病房里大吵大闹。”

“那个男的好凶哦,一来就质问我们怎么搞的,说他老婆为什么不在了?”


张医生说,“主任你看,要不要我先去挡一挡,或者把病人家属请到医生办公室,我稳住他们,你先跟院长汇报。”

“不用,不能发生医闹,我亲自去接待。”

朱主任是一个有担当的人,在突发事件面前冷静,她相信自己的能力,绝不把难办的事情推给下级,也不在问题没有搞清楚之前向领导汇报。

她快速向病房走去。

病房里已经闹开锅了,老远就听见护士长的声音,“大家安静,不要闹了,主任要来了。”

有一个女人的声音比护士长声音还大,“主任来了我们怕吗?你说,你们把我媳妇弄到哪里去了嘛?快把她交出来!”

这是一间大病房,有八个床位,病人和家属加起来十几个人,七嘴八舌,闹哄哄的。

主任一进门,就看见病房中间站有一个穿花衣服的老太太,她围一条红纱巾,正指手画脚的对着护士长喊叫。

旁边还有一个老太太,穿一件白衬衣,没有开腔。715床的病床边站着一个年轻人,五大三粗,一脸怒气,眼睛在瞪着护士长。

看样子是文武具备,老太太难缠,动则就要觅死觅活,完全不跟你讲道理。年轻人容易冲动,有的还喜欢动粗,一定要先镇住他们。

主任走进门,她心中想,要来个先发制人,要软中带硬,她拉开护士长,对病人家属笑笑,说:

"病人没有回家吗?你们找找啊,我们妇产科可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病人私自外逃的哟。"

朱主任先把责任推给对方,排除自己有问题,她保持着微笑,尽量做到恩威皆济,以理服人。

“你是朱主任吗?你来评评理,我媳妇到哪里去了,她说不知道,要我们自己找,我媳妇是在你们医院不在的,我到哪里去找?”
红纱巾老太指着护士长。


“不要急,不要急,我们也是刚刚才发现的,护士长输液发现人不在了,马上就报告我了,这不马上也通知你们来医院了吗?”

“通知我们来医院管个屁用啊,上午我给她送饭人都还好好的,一转眼就不在了,到哪里去了,你们才说得清楚啊,叫我找,我到哪里去找,你们必须要马上给我找回来。”

“这不正在了解情况吗?老太太,你不要急嘛。”朱主任和颜悦色的安抚。

“我能不急吗,我的一个大活人好好生生的,说不在了就不在了,凭你,你能不急吗?”

“我们正在想办法啊,老太太,我们妇产科管理很严格,病人都很懂规矩,从来没有病人私自外出的,你们吴燕是第一个。”

朱主任想镇住老太太,语气加重了一些。

旁边的年轻人不服气了,他看着朱主任,说,“朱主任,你不要这样说,吴燕也是很懂规矩的人,没有原因,她是绝不会跑的。”

年轻人叫方涛,是吴燕的老公,他绝不允许有人贬低他老婆,他对朱主任说:“不管你们妇产科有没有发生过,人是从你这儿不见的,你们就应该马上去找。”


“你也不要急嘛,年轻人,坐下来说,坐下来说。”朱主任拉了一把椅子,请年轻人坐。

年轻人没有坐,一双小眼睛瞪得溜圆,脸上也急出了汗水,“我能不急吗?你们把我的老婆弄丢了,不马上去找,坐在这里有用吗?”

朱主任没有生气,开导年轻人,“我们都好好想想,病人可能到什么地方去了,比如你们的亲戚朋友,或者她的同学,或者她的单位临时有什么事情,是不是叫她回单位了?都有可能。”

朱主任发挥想象力,想尽量先稳住家属。

红纱巾老太站在病房中间,仍然不依不饶,对其他的病人和家属说道,“你们都看见的,上午我来送饭,我媳妇都好好的,我刚回去跳了一会广场舞,人就不在了,你们说气人不气人。”

一屋子的病人和家属都看着老太太,有的附和说,“是啊,是啊。”


老太太见有人支持,越说越激动,“我媳妇要是有个三长两短,我一定不饶恕她们。”

护士长在门口发话了,说,“老太太,你还有心思跳广场舞,你不在这里守到你媳妇,你没有责任吗?”

朱主任回头瞪了护士长一眼,“你不说话,会哑巴啊。”

朱主任转过身又安慰老太太,她请老太太坐下,“老人家,不要发火哦,生气对身体不好。”

“气死我了,好端端的一个人,不见了,我跳跳广场舞,还说我有责任,你们太欺负人了。”老太太不坐,站在那里。

媳妇曾经是她的骄傲,一起打牌的牌友都说,耶,你老太婆好有福气哟,娶了一个比你们方涛还有文化的工程师,那时自己得意得很。可是结婚几年媳妇不生孩子,别个婆婆都抱孙子了,她能不急吗?现在媳妇居然不在了,她回去怎么跟邻居交代,怎么跟牌友说,还抬得起头来吗?

朱主任看了看病房里的其他的人,都在盯着自己,见老太太没有说话了,她和蔼可亲的说,“老人家,我们科室可是一直对病人很好的,是卫生系统评的爱心科室,相信我们一定会认真处理,你不要闹,闹不好。”


“媳妇都不在了,还不允许我说两句吗?爱心科室,什么爱心科室,人都跑了,爱什么心?”老太太又来气了。

护士长站在门边,忍不住又发话了,“老太太,病人她长得有腿有脚,她自己要跑,她要到哪里,我们管得着么?”

“什么?”老太太冲着护士长喊道,“你们管不着,你们护士是干什么的?不是护理看护吗?我们是交了钱的,你们就应该好好服务,把人管好,你们把人弄丢了,还说管不着,你说,你们管什么?”


“我们姐妹那里有个群,你们不找出来,你看我在群上非给你们捅出来不可,让你们这个爱心科室上电视,给你们在海城新闻曝光。”

“你这是医闹,是无理取闹,是犯法的。”护士长也急了,针锋相对。

“管他医闹不医闹,你们不把人找回来,我这个老太婆就不走了。”

老太太把红纱巾一挥,一屁股坐在了床上,双手把双脚一搬,也放在床上,一双老人鞋没有脱。

“我就在这里坐着了,不走了,你说医闹我就医闹,我等我媳妇,看她什么时候回来,我看我犯了什么法。”

方涛看见妈妈生气,转过头去两个眼睛瞪着护士长,两只拳头握得紧紧的。

都不说话了,意味着火山即将爆发。

朱主任立即命令护士长离开,“你出去,走得远远的,不要在这里。”

老太太穿着鞋坐在床上,确实不雅观,朱主任走到病床前,仍然温和的看着老太太,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,不知道怎样请老太太下来。

白衬衣老太太走过来了,她拍了拍红纱巾老太的肩膀,说,“亲家,你不要生气,这样坐不好,你看,床单都脏了。”

红纱巾把鞋子脱了,扔在地下,仍然坐在床上。

白衬衣老太太又拉年轻人坐在椅子上,对他说,“方涛,你冷静一点,不要乱来。”

年轻人坐下了,握着的拳头也松开了一些。

白衬衣老太太转身对朱主任说,“主任,我们都不要急,我们都想想,吴燕到底会到哪里去了?”


两位老太太,红纱巾是方涛的妈妈,白衬衣是吴燕的妈妈。

方涛的火气仍然未消,他坐下来,对两位妈妈说,吴燕本来是不想来医院住院的,是我硬叫她来的,进医院这几天,我看医院一会这样检查,一会那样检查,是不是把她吓住了。

方涛说,吴燕胆子小,性子急,这两天晚上我看她都没有睡好觉,她如果想不开,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得出来,一定要赶快找,不能等啊。

邻床的一位阿姨说,我看你们吴燕知书识礼的,前两天还和我们有说有笑,可这两天不说话了,看她脸色很不好,是不是病情加重了。

病情加重了,两位妈妈都有点怕,不说话了。
方涛站起来,他冷静了一些,对朱主任说:“你们医院马上派人在医院各处寻找,各个楼顶,地下室,都仔细找。我到外面找,一定要把她找回来,如果找不回来,我就报警。”

朱主任有些紧张,妇产科虽说没有逃跑的,但是想寻短见说不想活的病人也确实是有过,不能不重视。


朱主任点点头,说,“我马上报告院长,叫保卫科查查。”

在去院长办公室的路上,朱主任她真的是害怕了,老院长要退休,她是新提的副院长的人选之一,如果吴燕真有个三长两短,她的副院长不就泡汤了吗?

朱主任一直很勤奋的工作,四十多岁了,错过了这一次提名,就没有升迁的可能了。

她想,这个逃跑的病人,你跑哪里去了呢?千万别给我带来麻烦啊。

方涛在病房里没有立刻走,他又给吴燕打电话,仍然是电话关机,打不通。


方涛跟吴燕公司的技术部联系,部长说,“吴燕不是你帮她找医院做妇科手术了吗?怎么,跑了?不可能吧。你这次可要把吴燕的病治好哦,我们还等着她完成课题呢,我们很需要她。”

方涛又打电话问樱子,樱子是吴燕最好的闺蜜,樱子说,吴燕没有来啊,是不是你得罪她了,我警告你方涛,赶快把吴燕给我找回来,否则我饶不了你。


樱子提醒方涛,“我昨天去看了吴燕,见她的脸色很不好,是不是病情加重了?你要多关心她。”

吴燕的病是很严重,子宫肌瘤已经长大到快十公分了,医生说有癌变的可能。方涛担心,她会不会有什么想不开?

方涛跟两位妈妈打了招呼,他要赶紧到一个地方去看看。

他开车到了滨海路,一个叫跳海岩的地方。

跳海岩是一片高高的礁石,矗立在海边,可以远观大海,看落霞余晖,是海城市的一个景观。大礁石上有一块石头,叫望夫石,像一个妇女牵着一个小孩,眺望着大海,形象逼真。


不少游客到此游玩,但也有一些人在这里寻短见。

有人把海城的跳海岩,说成是峨眉山的舍身崖,是一些想离开这个世界的人向往的地方。


方涛打听跳海岩附近的渔民,问有没有一个女子,独自一个人到这里来过?

渔民说有啊,上个礼拜看见过一个年轻女子在大礁石上徘徊,大家都很关注,那个女子在礁石上站了很久,后来走了。

“她穿的什么衣裳?”方涛问。
渔民说,“好像是一件褐色的毛衣。”


褐色毛衣?吴燕不正是有一件褐色的毛衣吗?这段时间虽然天气转热了,但是她都是穿的这件毛衣。

方涛急匆匆的跑上跳海岩,站在高高的大礁石上,看着远方平静如镜的海面,有几艘轮船,在缓缓开行。天空昏暗,蒙着厚厚的云层,看不见阳光,也没有云彩。


几只黑色的渡鸦,在海面上低低的飞行,发出“嘎嘎”的低沉的叫声,渡鸦是乌鸦的一种,体型更大,叫声也更凄厉。

方涛在内心呼唤,吴燕,吴燕,你在哪里啊,你千万别做什么蠢事啊。


大海一动不动,像一面镜子,海面上倒影着高高的礁石,也倒影着礁石上站立的方涛,一个孤独渺小的影子。

(未完待续)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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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三千里 发表于 2019-8-2 09:10:46 | 只看该作者
第二节: 不想开刀

方涛回到家里,两位妈妈都看着他。吴燕妈妈小心翼翼的问,“方涛,燕子还没有消息吗?她会跑到哪里去了?”

方涛摇摇头,叹了一口气说,“不知道啊,找遍了,都没有,不知道去哪里了。”

方涛垂头丧气的一屁股坐在沙发上,两只大手,紧紧的抓住平头上的短发。

方涛的脑海里一团乱麻,吴燕到哪里去了呢?自己是不是对她关心太少了?她是想寻短见吗?不太像,她从来没有表示过对人生的厌倦,没有这方面迹象,可是越不说的越有可能,方涛想起来有些害怕。

记得前段时间,一家人去鼓浪屿玩,两个老人,两个大人,方涛妈妈说,“二二零,要是二二一,就好了。”吴燕妈妈没有听懂,问方涛妈妈,“什么二二一?”方涛妈妈说,“再有一个小孩子就好了,你看别人家都是,来玩的都有小孩,我们两对大人有什么意思啊。”

吴燕妈妈不说话了,刚才还很高兴的样子,一下子情绪低落了下来。方涛责怪妈妈,“你说些什么啊!”

日光岩上,别的女孩子都在拍照,好多还在自拍,吴燕站在一边不说话,方涛要给吴燕拍一张,说来一个特写,吴燕不要,说熊猫眼,不要拍,太难看了。

吴燕的眼睛从来都是很亮,现在暗淡了,两个黑眼圈,镶嵌在白净的脸庞上,硬是像一只大熊猫,方涛一看就想笑,说有一种病态的美。

方涛本来是一句玩笑话,其中也带有对妻子的赞美,大熊猫,国宝。可是吴燕不高兴了,说你才病态,然后不理方涛,一个人看大海。

吴燕确实是病了,很少有笑的时候,方涛每次国外出差回来,都要问她的病怎么样了,说带她去医院治疗,一提到做手术,吴燕不说话了,方涛也不好多问。没办法交流,方涛往往是一头钻进书房,在电脑上打游戏,一玩就是半夜。

想到这些,方涛尽管仍然对吴燕的出走有些生气,但也有些自责,他抬起头来看了看两位妈妈。

阳春三月,天气还不是太热,方涛只穿了一件衬衣,却满头汗水,跑了一大圈,身体热,心里更热。汗珠子挂在他的短发尖上,亮晶晶的,脸上大颗大颗的汗滴,落在地板上。

吴燕妈妈心中愧疚,自己女儿跑了,让方涛这么辛苦。她对方涛说,休息一会吧,倒了一杯凉茶,递给方涛手上。吴燕妈叹了一口气,坐在旁边,心疼的看着女婿。

方涛是个好小伙子,对人礼貌,做事勤快,吴燕和他结婚,是般配的一对,小两口相亲相爱,从来没有拌过嘴。怎么这次吴燕竟突然从医院跑了呢?让方涛心里多难受啊。

吴燕在妈妈面前,从来是听话的。她六岁时爸爸离婚走了,跟着自己过,可以说是相依为命。吴燕平常出门,都要跟自己打招呼,说妈妈我出去了,到哪里去,什么时候回来,都要说的。

吴燕和方涛结婚后,回家少了,可是每次出差,也要打招呼的,要不就打个电话,从来没有过这样不辞而别啊。

这段时间,吴燕的身体确实不好,脸色蜡黄,目光也没有精神。妈妈后悔自己关心女儿太少了,她真的怕女儿有个三长两短,那样自己也不想活了。

吴燕妈妈对方涛说,“老家那面我也问过了,她表妹说,没有看见吴燕,这个丫头啊,真不知道她会跑哪里去了。”

方涛抬起头,眼睛里噙着泪水,他看着吴燕妈妈,有一种担忧和自责,“我到处都找了啊,不知道她跑哪里去了,她病得很严重,也怪我平时对她关心太少了。”

吴燕妈妈想到了滨海路的跳海岩,但是她不敢说,她不知道方涛去那里找了没有,不敢往那方面去想。

方涛的妈妈坐在旁边的单沙发上,一个人在看电视,电视上正在说一个年轻妈妈带着孩子跳桥的事情。

太可怜了啊,那么小的孩子,才刚刚两个月,你自己不想活了,自己去跳嘛,带娃娃跟你一起跳,你忍心吗?现在的这些年轻人啊,造孽啊!

方涛妈妈转过头来对吴燕妈说,“我上午给吴燕送饭,她都好好的,说谢谢妈妈,怎么就跑了呢?真的是病得严重了,想不通了吗?可是活要见人,死也要见——啊。”有一个字她没有说出口。

方涛瞪了妈妈一眼,“妈,你不要乱说好不好。”

方涛妈妈说,好,好,我不说了,不说了。她想起这些年自己起早贪黑的辛苦,给儿子媳妇买菜做饭,打扫屋子,尤其是这几天媳妇住院,方涛说医院的伙食不好,还要给吴燕送饭,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庭。

我有退休金,一个人够吃够喝了,非要在你们这里吗?还不是为了早点有个孙子。

吴燕嫁给方涛,都说是方家娶了一个好媳妇,知书识礼,又是工程师,可是工程师管什么用,肚皮一直空空的,女人该生孩子还得生孩子。打牌的几个老姐妹最先是羡慕我,现在总是问,你们吴燕怀起了没有啊?你们方涛是想丁克吗?你叫我怎么说?

尤其是那个赵婆婆,每次赢钱,都要耍两天,说要给孙子炖汤,要准备好吃的东西,好像就只有她才有孙子似的。

吴燕现在弄得个病恹恹的,看样子想抱孙子就更难罗。你说你身体不好,方涛把你弄去住院,你做了手术病就好了嘛,还跑了,弄得我今天还和医院干了一架。

方涛妈妈想到这些,心里面冒火。

她问吴燕妈妈,“亲家,她爸爸那里,你问了没有?她会不会跑她爸爸那里去了?”

“不可能的,她不会去的。但是她爸爸那里我还是问过了,那个没良心的,还把我呛了一顿,说燕子跑了?你的乖乖女儿,怎么就跑了呢?这个吴燕啊,就跟她爸爸一个德行,小的时候还好,长大了不管做什么事情,从来不商量。”

“是啊,现在的年轻人,听说还有什么丁克家庭,就是只管自己玩,不要孩子。这成什么体统?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,这是老祖宗的话。我都跟你们吴燕说过,生了孩子,你工作忙,我帮你带,现在人跑了,我想带也带不成了。”

吴燕妈妈有些自责,她知道女儿不是亲家所说的那种年轻人,但是仍然觉得对不起亲家,叹了一口长气。

吴燕到底去哪里了呢?前段时间吴燕回家来,说过子宫肌瘤有一种不开刀的手术,在西部,很远,她是不是真的跑那里去了呢?吴燕妈妈想。

女儿认定的事情,自己又不懂,只能让她自己闯,有什么办法呢?女儿病得这样厉害,总得要想办法,不能就这样拖下去吧。

难道吴燕真的是去了那个地方?可不能不辞而别啊,你一个人去行吗?那是做手术啊,总得要有人陪着去吧,吴燕妈妈的心中是既生气又担心。

方涛问妈妈,“你今天跟吴燕送饭,吴燕说了些什么吗?”

“没有啊,隔壁床那个丫头生娃娃了,娃娃抱出来时,大家都在看,吴燕也还去看了。我还夸了那个丫头几句,说好能干哦,生了一个大胖小子,吴燕听了好像有些不高兴。”

方涛皱了皱眉头,说,“妈,你尽说些让人不高兴的话,说这些干什么嘛?”

“我没有说什么啊,我就只是说,别个二十多岁的丫头都生娃娃了,说不得吗?”

方涛妈妈不高兴了。“别个就是二十多岁嘛,吴燕都看见的,就是那个718床,你看吴燕,都三十多了,自己一点不着急,还要我们老的操心,我说两句都说不得吗?”

方涛妈妈真的生气了,自己倒上一杯凉茶,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。

方涛妈妈看见吴燕妈在那里叹气,似乎觉得刚才的话重了一点,对不起亲家,她给吴燕妈妈也倒了一杯凉茶,说,“亲家,别着急,我们再找找看。”

方涛妈妈想不通,自己对吴燕一直很好,不像其他家庭的婆媳关系,搞得紧紧张张的,自己最多是偶尔唠叨几句,说,你看哪家哪家,结婚没有几年,娃娃都那么大了。你们结婚八年了,工作再重要嘛,自己的事情也该管管了。

妈妈看了一眼方涛,“我说说孩子,难道就错了吗?不应该吗?”

“你看我们老方家,大伯二伯都早有孙子了,我那些牌友也总是问,方妈妈,你什么时候当阿嬷哦?我好意思回答么?你们让我这个老脸往哪里放?不至于说两句都说不得吧?”

“不打招呼就离家出走,是我们老方家媳妇干得出来的吗?亏你老婆还有文化,老方家可是从来没有这个规矩。”

方涛妈妈心里有气,忍不住又冒出来一大串话,她就是要说给儿子听,“这么大个人了,到哪里也不说一声,你是在住院啊,住院得有住院的规矩,有随随便便乱跑的吗?”

吴燕妈妈和方涛都不做声了,家里的气氛像凝固了一样。

这时,方涛的电话响了,是医院打来的,朱主任说,保卫科已经找了医院里所有的地方,没有发现吴燕,保卫科已经到派出所备了案,请家属再好好找一找。

朱主任说,你们家属如果没有找到人,也要先到医院把费用结了,把出院手续办了,医院的床位紧张,也免得你们多交钱。

方涛“嗯”了一声,两位妈妈都沉默着,方涛也在回想这几天的事情。

方涛记起来前段时间吴燕有订机票,用的是自己的金卡,打折比较多,好像是想去西部的山城市做什么手术,被他半夜起来把机票给退了。

哦,想起来了,是做海扶刀手术,吴燕说海扶刀手术可以不用开刀。

什么手术不开刀,屁话,话都说不通,有不开刀的手术刀吗?完全是胡扯,方涛当场顶了回去。

吴燕是不是真的跑去做什么海扶刀手术了呢?

方涛马上到书房、卧室里寻找,发现吴燕的包不在了,那是方涛在意大利米兰时装节给她买的,是普拉达品牌包,当时还买了一套普拉达时装,吴燕不穿,说那个一看就是奢侈品,她不喜欢。这个皱皱巴巴的包,像老土一样,她要了。

方涛发现,吴燕出差用的拉杆箱也不在了,她是不是真的到山城市去了?

海扶刀,方涛过去没有听说过,吴燕告诉他的时候,方涛没有特别在意,但是方涛记得他提醒过吴燕,别听一些网友忽悠,做子宫肌瘤手术,是在肚子上开刀,是慎重的事情,现在网络上的骗子多,你一个人去陌生的地方做什么海扶刀,万一出了事怎么办?

方涛想,吴燕一定是去做海扶刀了,是不是到机场去看看。

这个时候,方涛的电话又响了,一看,正是吴燕的号码。

方涛是既生气又高兴,他拿着手机,没有说话,耐住性子听吴燕讲完,原来吴燕说她已经到机场了,要到山城市做子宫肌瘤海扶刀治疗。

“乱弹琴!你怎么搞的,医院到处在找你,两个妈妈也在找,急得不得了,你手机也关机了,招呼也不打一个,你到山城做什么鬼治疗?一个人悄悄的就跑了,你知道我们多着急吗?”方涛非常生气。

“我的手机没电了。”吴燕解释。

“没电了怎么不早打招呼?你纯粹是有意逃跑。”方涛知道吴燕是找客观。

两个妈妈听见电话里在吵架,知道是吴燕来电话了,也进到卧室,紧张的看着方涛。

吴燕在电话里申辩,“我不是跟你说过吗,我要去山城做海扶刀治疗,你一直不同意,我只能悄悄地走了啊。”

“不行,你马上给我回来!你一个人去,我不放心,你妈妈也不放心,你马上回来。”方涛语气坚定,像在下命令。

吴燕继续请求,“方涛,你不放心,那你就陪我去吧,我在机场等你。”

吴燕继续说,“方涛,我真的想你陪我去呢,要不要我马上给你也买一张机票?”

方涛气坏了,说,“你疯了吗?我怎么会陪你去,我跟你说过,那个海扶刀不可靠,那些网友是托,你等着,我马上到机场来。”

“我不想回去啊,方涛,你不要来,我不想开刀,你不要阻拦我。你就是来了,我也是不会回去的。”吴燕在电话里大声哀求,态度很坚决。

“不想开刀,荒唐!哪个做手术不开刀?”方涛大吼一句,觉得吴燕不可思议,必须马上把她拦住。

在两位妈妈惊讶的注视下,方涛匆匆离开家,开车向机场奔去,一路狂奔。

可是到了机场,吴燕乘坐的航班开了。

方涛气得满脸通红,他望着机场的起飞告示牌,“这个吴燕,真是疯了!”这时的方涛自己,更是像疯了一般,心如乱麻。

吴燕在方涛的心中,从来都是领导,结婚八年了,凡事方涛都听她的,吴燕有一些任性,但基本上是理智的,怎么突然在这个事情上吴燕变了,变成一个不被理解的人。一个谁都不知道的海扶刀手术,是可以随便去做的么?

做丈夫的一定要负起责任,绝不能让吴燕乱来。方涛打算乘坐下一个航班,去追吴燕。他马上到售票处,掏出自己的证件,毕竟山城市他去过,那里有他的客户,他要去找那家医院,把吴燕拉回来。

这个时候,吴燕公司技术部的部长来电话了,说吴燕刚才来电话请了假,要到山城去做海扶刀手术。

方涛急了,说部长你不知道,那个海扶刀不靠谱,你千万不要同意吴燕的请假,她的航班已经飞了,我现在正要坐下一个航班去把她拉回来。

部长说,方涛你不要太担心了,吴燕是一个做事情严谨的人,她决定的事情一般都不会错。部长特别强调,对海扶刀,我们都不了解,就不要过多干涉,吴燕对这个海扶刀应该是了解过,我们要相信她。

方涛懵了,部长是一个值得信赖的长者,他都这样说了,我还能怎么样?可是,我怎么向妈妈们交代。

方涛不知道该怎么办。吴燕啊吴燕,你到哪里去治疗都可以,怎么去山城?怎么去做这个谁都不知道的手术,万一治不好,出了事,怎么办?

吴燕的性格,方涛是知道的,这个倔强女子,她要是想不开,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。方涛真的很害怕,万一吴燕这次去手术做坏了,出现并发症,后遗症,怎么办?她如果以为自己是一个废人了,会怎么办?她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啊!

方涛想到了跳海岩大礁石,一个穿褐色毛衣的女子,吴燕确实是到那里去过。想到了峨眉山的舍身崖,峨眉山方涛去过,离山城市不远。

怎么办?还得给医院朱主任回话,要把出院手续办了,方涛还想找朱主任问问海扶刀,朱主任她们应该是了解的,千万别有什么后遗症、并发症啊。

方涛马上往回赶,到了海城医院妇产科办公室,朱主任告诉方涛,海扶刀她是有听说过,是个新的肿瘤治疗技术,好像是山城医科大学发明的,好不好很难说,反正她自己是不相信的。

朱主任说,如果海扶刀好,为什么北京、上海、广州很多大医院都没有?我们海城医院也是三甲医院,怎么也没有引进?

方涛的手机又响了一声,是短信提示音,是不是吴燕飞机已经到山城了?

方涛急急的看,不是吴燕的,是机场高速公路警察发来的信息: 超速罚单。

TMD,方涛的心情坏到了极点。

此时,吴燕仍然在海城飞往山城的飞机上,其实吴燕逃跑的理由很简单,不想开刀,怕切子宫。

那天,吴燕听病房里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问妈妈,我怎么没有来月经了啊?她的妈妈没有回答。邻床的阿姨告诉吴燕,那个小女孩已经切除子宫了,她不会再来月经了。

女人不来月经,女人没有子宫,还是女人吗?

今天上午,又有两个被切了子宫的病人抬回病房,看着她们死人一样灰白的脸,吴燕最后下了决心。

吴燕看过网上的手术视频,一个病人像死人一样的躺在手术台上,身体上盖着一块布,布的中间露出白白的肚皮,几个医生围着。手术刀把肚皮划开了,血流出来了,皮肉绽开,一双戴乳胶手套的手从肚子窟窿里抓出一个肉球,一个血淋淋的肉球,好恐怖。

那是子宫吗?要把它割掉吗?吴燕紧张的看着。没有,一把手术刀片在子宫上割开,挖出了一个又一个肌瘤。然后,在肉球上用针缝线,血淋淋的子宫,像爬上了一条蜈蚣!

吴燕不敢看,这个手术并没有切子宫,这仅仅是子宫肌瘤剔除术。但吴燕还是怕,她真的好怕!

去山城试试海扶刀,不能再犹豫了,不能束手待毙。

都是治疗,一个是已经看得见的惨烈,一个有看不见的风险,吴燕的性格,宁可接受未知,挑战风险,但不接受残缺,更不能接受强迫。海扶刀到底好不好,她要去试试。

黄继光挺身堵抢眼,赵一曼英勇赴刑场,没有人强迫,那是自愿,那是他们的选择。我吴燕也是自愿,做前人没有做、不敢做的事情。

吴燕的心中,涌动着一种豪情,无所畏惧,勇往直前,这是一种理性的冲动,一种冷静的豪情,就像她冰清玉洁的外表里,经常包裹有一颗滚烫的心。

不能糊里糊涂让子宫成为刀下鬼,那不是我吴燕。虽然有一些恐惧,但毕竟有希望,不想今后绝望,现在就必须有追求,有向往。

吴燕想到了“驼铃": 路漫漫,踏征程,默默无语两眼泪,耳边响起驼铃声。

不是送战友,是送我自己。驼铃叮叮咚咚的响声,是告示驼队的完整,是驼队在荒漠里歌唱。

我也需要完整,身体的完整。我心中也有一个驼铃,在我心里歌唱,我要做一个完整的女人,我正行走在漫漫荒漠追求绿洲的路上。

吴燕睁开眯缝的眼睛,看了看机舱,很安静,只有空姐在轻轻的走动。

(未完待续)





板凳
 楼主| 三千里 发表于 2019-8-1 12:03:08 | 只看该作者
第三节:子宫第一瘤

吴燕一上飞机,就吸引了好多人的目光,尤其是一些男人的目光。不仅仅是因为她来得最晚,一个人从商务舱走过来,一直走到机舱的最后一排。还有是她那白净脸上流露出来的忧郁眼神,以及阳春三月中还穿着一件厚大的褐色毛衣。

她的腰间挎着一个皱皱巴巴的包包,谁也不知道,那是丈夫方涛在巴黎给她买的国际名牌。她目无旁人的走过,有一种独特的美,素雅,端庄。她并不符合现在的小年轻的审美标准,没有明星范儿,什么高额头,挺鼻尖,微嘟的嘴唇和翘下巴,这些她都没有。

她三十多岁,微圆的脸,有一点婴儿肥,苍白的脸色,再配上那件厚大的褐色毛衣,显得一种病态的美。

吴燕在靠窗的位置坐下,眼睛看着窗外。

婴儿肥,是单位的帅哥们说的。说婴儿肥的人可爱,脸上肉嘟嘟的,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要小,哪怕身体消瘦了,脸蛋还是圆圆的。婴儿肥的脸蛋与胖脸不一样,胖脸是大而圆,没有下巴,身材像水桶,婴儿肥是有下巴,俏身材。

婴儿肥,吴燕愿意听。

病态的美,是方涛说的。有一天晚上刚刚上床,方涛就给吴燕一个熊抱,把吴燕拥在怀里,说吴燕你太漂亮了。

“漂亮什么?老了,一身是病。”吴燕知道方涛的心思,翻过身用背对着方涛,冷冷的又补充了一句:没兴趣。

方涛讨了一个没趣,仍然嬉笑着脸皮,说吴燕尽管生病了,仍然很美,是个冷美人儿,有一种病态的美。

吴燕觉得,自己年轻时的确很美,可是现在生病了,徐娘半老了,病也很严重,美不起来了。吴燕有些自悲,也有些气愤,气愤谁,怪得了谁么?吴燕不知道,只能把气发给自己,当然也少不了方涛。

吴燕心里想,方涛,我过去可是好年轻好漂亮啊。我嫁给你,都算你运气,你作为老公,非但不关心,还挖苦我,说我是病态美。你过去敢这样说我么?

我好不容易发现海扶刀,决定去山城治疗,你不陪我去,还来阻拦我,前几年你敢这样么?吴燕想起来就生气。

吴燕的气能不大么?这些年,身体每况愈下,工作也出不了成绩。尤其是三十岁以后,这个病越来越严重了。

吴燕的精神垮了,前三十年我可从来不是这样的啊,在我低调的外表里,从来都包裹着一颗高贵孤傲的心。

二十一岁大学毕业,二十八岁当上了项目主管工程师,三十岁不到就在公司里小有名气。意气风发,叱咤风云,搞出来不少技术创新,就连公司总经理都说,小吴啊,看见你,就看见了公司的希望。董事长说,年轻人的成长,就是公司的成长。董事长这句话吴燕愿意听,她就是想不断的成长,为公司为家庭做出更多的成绩。

有人说,人生的优秀有三个三,三岁看大,三年级看读书能力,三十岁看一生。

妈妈说我三岁就很懂事,那个时候爸爸闹离婚,经常不回家,也不给妈妈钱,吴燕知道帮妈妈照看小吃摊招呼客人。三年级以后就成为班上第一名,以后各年纪都是前三,后来在初中、高中、大学一直是班长。

三十而立,年轻的我,不仅长相出众,亭亭玉立,还成为一个高科技公司的项目组长,好多当年的大学同学都很羡慕呢。

可是这些年,因为这个子宫肌瘤,我不再美丽,不再优秀,一年不如一年。

都怪这个可恶的病,让我的青春没有了,激情没有了,灵感消失了,我像一个过了巅峰期的运动员,不再受人关注了。

一定要治好这个病,我去过很多医院,看过好多医生。医生都是一句话,要开刀,要切子宫,我不干。我怕肚子不好看,怕不能生孩子,怕不再是一个完整女人。我的自尊,不允许残缺,不接纳平庸。


网上查到这个不开刀的海扶刀手术,方涛说是骗人的,医院的朱教授也说不靠谱,我却偏偏不信。既然没有我要的路,我就走新路。

我会不会受骗呢?仅仅是网上一些群友的话,我就千里迢迢从海城到山城。方涛说,哪一家医院没有医托,那些人说的天花乱坠,最后你才后悔。

真的有网上所说的那样好的医疗手术吗?真的有群上那些患者说的那样好的医院吗?

我不知道,我只是想试试。

“现在网上的好多患者是假的,是冒充的,是托。”方涛的话,让吴燕心中不免有一些打鼓。

吴燕看着窗外,飞机在云雾里飞行,外面一片灰蒙蒙,看不见天空,也看不见地面,她的心,也像在云雾迷茫中,仿佛进入了迷宫。

天空渐渐亮起来了,突然间,一缕阳光从舷窗外射进来,照亮吴燕的脸,显得更加白净。

终于离开了,终于解脱了,是离开了迷茫的云雾,还是要开刀的医院?吴燕说不清楚,反正她的心中,有一种轻松,奔赴一次新的旅程,结果是什么,不知道,但是令她向往。

吴燕大学毕业,在海城一家公司做工程师,当时公司到学校来招聘,第一个选中的就是吴燕。吴燕没有同意,她心仪的是顶级大公司,招聘经理说,大公司也是小公司成长起来的,你看华为,当初不也是小公司么?何况我们公司已经初具规模,正是快速发展时期,需要你这样的优秀青年。更何况你是海城本地人,进我们公司,你就可以不离开家了。

不离开家,把吴燕征服了,从小和妈妈相依为命,现在长大了,我不能离开家,不能离开妈妈。

吴燕把招聘结果告诉妈妈,妈妈当时只说了“好,不离开好”,吴燕看见妈妈眼里噙着泪花。

可是,吴燕结婚快八年了,仍然没有孩子,后来查出是子宫肌瘤,已经长到9厘米了,还有两个4、5厘米的。

记得那天在海城医院看门诊,坐在朱教授的诊室里,吴燕像一个小学生,毕恭毕敬的听医生讲她的病情,她从小就是一个好孩子,从小做事情都讲究认真,不马马虎虎。

朱教授说:你患的是子宫肌瘤,又叫子宫第一瘤,长这么大了,需要手术,我给你开住院单,马上手术。朱教授不是那种三分钟门诊的医生,一看就是有气质的女性,对这位同样有气质的女孩,充满同情,眼神里流露出怜悯,但是她的语气里充满坚定,不容置疑。

“什么?子宫第一瘤?”吴燕想,一定是最严重的瘤子了,吴燕懵了。

这个从三岁就开始争第一的姑娘,没有想到长大后,长瘤子也争了个第一。要开刀,要做手术,我可是打针吃药都很少的人啊。

“医生,子宫第一瘤,是什么意思,能告诉我吗?我可以不做手术吗?”吴燕瑟瑟的问,她心里对这个“第一”,有些害怕。

“结婚了吗?”朱教授问。
“结了。”吴燕回答。
“生孩子了吗?”
“没有。”
“那我尽量给你保留子宫吧,做腹腔镜,但是不排除手术途中会转为开腹,也不排除如果大出血或者其他什么因素,而转为切除子宫。”

朱教授没有正面回答吴燕“子宫第一瘤”的问题,老实说,她作为海城最有名的妇产科专家,对病人一向是认真负责的,女人最了解女人,尤其是面对这位气质高贵的漂亮女孩,她心里更是充满爱怜。

朱教授一个上午要看一百多个病人,她没有时间继续做更多的多解释,必须控制自己的爱怜感情,只能职业性的机械的回答了。像一个机器人,按照设定的程序,快速的给出病人的标准答案。

这个职业性给吴燕的印象是一脸冷漠,好像在审讯犯人。

最后,朱教授给吴燕做出了判决,她递给吴燕一张手术住院单:“你必须手术!马上住院。”

高傲的吴燕,从来不允许自己有任何残缺,无论是身体还是做事,都追求完美。但在比她更高傲的医学权威的判决面前,她还是有几分胆怯。

就像在工作中,遇到了一个难题,心中没底,又必须完成,吴燕不由得有些紧张和慌乱。

这个判决是不可更改的么?我敢违抗判决么?当时吴燕心中一阵颤栗。

切子宫,我不干,坚决不能同意,我还没有孩子啊!

吴燕太需要孩子了,她的同学、闺蜜都有孩子了,每每看见那些娇嫩的小脸,胖胖的小手,她都忍不住想亲上两口。

吴燕有自爱情节,到现在三十多岁了,身材仍然像二十岁的女孩子,丰满的胸部,细细的腰,皮肤细嫩而有弹性。

我要孩子,也要子宫,我知道子宫的作用。没有子宫,我还是一个女人吗?我还是项目组里年青工程师们称道的女王吗?


吴燕看过毕淑敏的小说,《血玲珑》、《红处方》、《拯救乳房》,毕淑敏老师是不是当代最著名的女作家,她不知道,但是她认为毕淑敏是当代最了解女性的女人,尤其是毕淑敏老师写的《费城被阉割的女性》,让她看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。

毕淑敏的书中,写了一位叫热娜的美国女士治疗子宫肌瘤的经历:

“手术中,医生就把我的子宫和卵巢都切除了。我是满怀希望地从手术中醒来的,但没想到,我整个地变了一个人。那种感觉非常可怕,没有词可以形容。我从医院回到家里,觉得自己的房子变得陌生,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。”

“我极力说服自己忽视和忘记这些不良的感觉,快乐起来,但是我的身体不服从我的意志。子宫不仅仅是一个生殖的器官,而且还分泌荷尔蒙。切除之后对女性身体的影响,大大地超过人们的想象。”

“好多女性切除子宫之后,不再出现性高潮,阴蒂不再接受刺激,阴道内也丧失感觉,性格变得退缩,不愿与外界打交道,逃避他人。”

毕淑敏老师的话,让吴燕胆战心惊。我不能做那样的女人,毕老师已经用惨不忍睹的事实告诉我了,难道我还要去任人宰割吗?

吴燕没有采纳朱教授的意见,她站起来,没有接朱教授的住院单,一转身走了,甚至都没有给她敬重的医生做一个礼节性的告别,一个人默默的回家了。

吴燕回到家,那段时间,她是吃不下,睡不香,瘤子的阴影像魔鬼附体,让她整日间神魂颠倒,这个年轻漂亮的女人,不到三个月,就花容失色。

老公方涛在一家外贸公司工作,生病初期方涛也正好在家,对吴燕是百般呵护,方涛在网上看见说子宫肌瘤影响怀孕,专门带吴燕去看了老中医,吃了活血化瘀、消滞去湿的药,吴燕还去医院开了很多宫瘤消、桂枝茯苓胶囊等药物,可是月经好了一段时间,一停药,经血马上就报复性的滚滚而来,并且月经量越来越多,月经期越来越长。

吴燕上班都不敢穿裙子了,有一次上班,她感觉大腿冰凉,一股液体在流,她一摸,红色的,是血,她当时突然感觉到一阵晕厥。

吴燕从小胆子大,但是晕血,这在高考前就发现了,要不她可能就报考医学院校了。学医,当白衣天使,一直是吴燕的梦想,妈妈一直多病,她希望能够照护好妈妈。

可是她没有把妈妈照护好,自己却病了,成为妈妈的负担。

吴燕还出现了腰腹酸胀、尿频便秘的症状,非常的痛苦。她去医院复查,子宫肌瘤又长大了。

吴燕本来就白皙的脸变得越来越白,已经是苍白了,她经常头晕,她怀疑是不是贫血了。

她确实贫血了,血色素很低,体重也下降得很快,子宫不能切,药物又不管用,吴燕在绝望中终于想到上网查一查,看看像她这样的病人,是用什么方法治疗的,如果都是动刀子挖肌瘤,尽管可能会让子宫变得像马蜂窝,她也认了。

没有办法了,开刀就开刀吧,不外乎就是肚皮上多一条恐怖的蜈蚣,那也许就是我命中注定。但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同意切子宫,这是她的底线。因为她从小就知道,妈妈是怎样离婚的。

妈妈就是因为子宫肌瘤切了子宫,而被爸爸休了的。

妈妈无意间说过子宫肌瘤有遗传,说外婆也有子宫肌瘤。记得有一天吴燕回家,妈妈问吴燕,你脸色这么差,是病了吗?吴燕勉强笑笑,说没有啊。吴燕从来不把不好的事情告诉妈妈,妈妈太艰难了,她不愿意让妈妈为自己操心。

妈妈说,我看你这段时间脸色蜡黄蜡黄的,打不起精神,是不是生病了?妈妈说,女人到了三十岁以后如果不怀孩子,子宫里就容易长肌瘤,你到医院看看啊。

这是妈妈的经验之谈,毕竟是妈妈,虽然是难言之隐,能不告诉女儿么?

妈妈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,有一段时间也是这样,子宫肌瘤造成严重贫血,就像吴燕现在一样,病恹恹的。吴燕是不是也患了子宫肌瘤,这个病有遗传,难道吴燕也遗传上了?

妈妈说,吴燕啊,你去检查检查,看看到底是什么病,是不是有子宫肌瘤了。

吴燕一般事情都是自己扛着,不愿意告诉妈妈,但是想到妈妈年轻时也患过子宫肌瘤,突然间她想,告诉妈妈也无妨,妈妈不是也经历过来了吗?

“什么?你也得了子宫肌瘤?那可不能大意的,要好好看看哟。”妈妈的担心终于应验了,说,“吴燕,你明天请个假,我陪你去医院,我给你找个好医生,一定要抓紧治疗。”

妈妈提醒吴燕,这个病千万不要切子宫,切了子宫就不是女人了。妈妈告诉吴燕,她切了子宫,月经不来了,身体经常燥热,脾气也大,经常跟你爸爸吵架。

妈妈说了很多切子宫后身体的变化,尤其愤愤不平的说,从那以后,你爸爸就再也不找我了,还骂我是个女太监,去找那个小妖精鬼混。

妈妈说,我想这与我切子宫也有关系,我对什么都看不惯,都没有兴趣,现在想起来,也不能完全怪你爸爸。妈妈似乎有一点自责,说,这就是命中注定吧。

命中注定,是与生带来的吗?子宫肌瘤会遗传,方涛也会休我吗?海城的男人,都是大男子主义,吴燕的心里还真多了一份担心。

这个“子宫第一瘤”啊,真的成为了吴燕的一块心病。

好几年了,方涛对自己的病,一直都是不冷不热,吴燕也真担心说不定哪一天,方涛也会像爸爸一样,男人是都会像那样的吗?没有想到,方涛这次却找熟人给自己在海城医院办了住院手续,非要自己去住院,几天时间检查下来,结果还是一样,开刀,不排除切子宫。今天上午,看见朱教授做的三台手术,有两个切了子宫,明天自己要做手术了,吴燕能不紧张么?

“小姐,来一条毛毯吗?”吴燕看见空姐站在旁边,关切的问自己,露出标准的职业微笑。

“谢谢!”吴燕接过毛毯,看了机舱内一眼,好多乘客仍然在昏昏欲睡,看样子山城还早呢。

我去的那个地方,到底会怎么样?吴燕心中没有底。

(未完待续)
地板
 楼主| 三千里 发表于 2019-8-1 12:05:15 | 只看该作者
连载: 《肌瘤女孩》(4、中国功夫)


第四节:中国功夫


盖上毛毯,吴燕觉得身上暖和了很多,她向空姐微微一笑,看样子山城民航也很体贴人啊。

旁边的眼镜男乘客转过头来,看了吴燕一眼,想说话,见吴燕没有笑了,把头扭向窗户,他只能拿眼光余晖不时打量着吴燕。

吴燕的笑很迷人,方涛说的,她的眼线长,笑起来两边眼角向上翘,有一种勾人的美。

“勾人,你是被我勾来的吗?告诉你,我的五官和身材哪一点不比你美?我勾你,你值得我勾吗?老实说,我都不知道怎么就稀里糊涂嫁给你了。”

方涛笑了,这个一米八的大个,在初中时代是一个小不点,班上最矮的一个,第一次初中同学聚会,吴燕很多都认识,唯独方涛,吴燕一直想不起来。

方涛自我介绍,我就是当年的那个小不点,叫方涛。

吴燕终于想起来了,笑了,笑得好开心,她说,你当时好矮小哦,你个小不点,居然长成了大高个,只是眼睛没有变,还是那么炯炯有神。

吴燕本来想说他的眼睛小,觉得没有礼貌,没有说出来。但方涛的眼睛虽然小,确实很亮,亮得发光。

吴燕对勾人两个字并不反感,此时她故意把两个眼角翘起,笑着盯住方涛,美得方涛心里乐滋滋的,大嘴巴合不拢来。

方涛也不服输,“我方涛眼睛是小了一点,小眼睛有灵气,有智慧,有精神。”

方涛拥着吴燕,开心的说,“第一天见面,我的魂就被你的眼睛勾住了。”

吴燕平常不苟言笑,结婚后好多年更没有开心的笑过,对方涛也是如此。方涛说她是一个冷美人,说她的手经常是冷的,一身都是冷的,说她外表冷,冷得冰清玉洁,像池塘里的水仙花,可远观,不容侵犯,让他这个经常在外出差的老公有安全感。

安全感?这话让吴燕真的生气了,说,“方涛,我是那种人吗?我要是那种人,不找你方涛了。”

“对啊,我就是说你不是那种水性杨花见谁都热情的那种人啊。”方涛赶忙解释。

方涛说吴燕不仅外表冷,内心也冷,但不是冷漠。是冷峻,冷静,对事情冷得认真,甚至冷得任性。吴燕的内心有一团火,不像他方涛自己,外表看起来威武雄壮,内心却畏手畏脚,做事情马马虎虎,得过且过。

吴燕喜欢方涛的评价,心中胡乱的想着,不知不觉中,她又闭上了眼睛,回忆起几天前的情景。

那天晚上,吴燕进到书房,打开电脑,在百度上搜索“子宫肌瘤”这个关键词,看见一个个医院网站的帖子。

某某妇产医院,专科品牌,专家坐诊,临床诊疗经验丰富,病人至上,打造专家型妇科医院。

某某女人医院,特色专科,优惠妇科检查套餐,仅需38元,名额有限,点击咨询更多优惠!

吴燕看了看,大多数是民营医院,她听人说过,百度搜索排在前面的,好多是交钱,叫竞价排名。就是看谁交钱多,排名就在前面。吴燕仔细看了看,果然这些网址旁边有两个小字: 推广。

听说推广的网站只要有人点击,百度就收钱,点一次二三十元,有的甚至更多。不讲诚信,骗人,你真是不计成本了,我帮你点击,让你白花钱。

吴燕来了一点小性子,她猛点这些医院的网站,点开了根本不看,点了好多下,点满了整个电脑屏幕。

让你骗人,让你白花钱。

什么时候起,百度这个被网友深为信任的搜索平台,也不讲诚信,成为一些不良医院的宣传阵地?医院网站的排名,本来应该是看谁的IP多,IP是读者地址,IP多的网站说明读者多,就应该排在前面,现在改成了交钱,这不是误导病人么?这样的推广,吴燕反感。

一个子宫肌瘤患者说,她在排名第一的网站药店买药,要她先交500元定金,然后发药。吃药后没有效果,叫她花钱再买外国药,买回来吃了还是不管用,对方就不理你了。电话关机,信息不回,最后把你拉黑。

这不是骗子么?吃药的情况吴燕也经历过,是在医院,她也吃过很多药,没有效果,肌瘤仍然在长大。

吴燕一页一页的往后翻,她发现有一个叫99子宫网的网站,这个网站不介绍医生,也不介绍医院,也不推荐药,说的是子宫肌瘤的病因,子宫肌瘤的类型,怎么治疗,有哪些方法。吴燕点开看了看,也没有弹出什么医院客服的浮窗。

吴燕心生好感,再看看患者的评价,好评率百分之百,怎么排在这么后面?

吴燕天生一种江湖性格,好打抱不平,百分之百好评,排这么后面,吴燕的性子又上来了,我要看看。

她信手在这个网站里翻阅,一级栏目,二级栏目,看网站文章,看论坛帖子,看读者回复,她发现,这个网站建立好几年了,有上万篇文章和帖子。

在99子宫网,吴燕发现一种治疗子宫肌瘤的手术设备,叫海扶刀,说不开刀、不流血、不麻醉就能够治疗子宫肌瘤,她立刻被这种手术吸引了。

海扶刀,说是高科技,用超声波,像做B超一样,探头贴着病人的肚子,发射高强度超声波,把子宫里的瘤子杀死。死亡的瘤子会被身体自动吸收,病人的症状就逐渐恢复了。

吸收,吴燕懂得一些,人体所需要的营养物质和水,都是经过消化吸收的,吸收是身体摄取营养物质的过程。

可是,身体里的死亡组织也会被吸收么?身体有这个功能么?

吴燕看网站解释,说身体会把有用的东西转化为酶和蛋白质,变废为宝。比如小孩子头上摔个包,过几天就消了,就是被身体吸收了。不能吸收的,身体有垃圾处理功能,会把没用的东西排泄掉。

但是超声波能隔着肚子杀死瘤子么?那么强大的能量,不伤身体么?有点神,神得难以让人相信。

吴燕有点担心,担心什么,她一时又说不清楚。吴燕知道,有时你越想得到的东西,越可能有假,有些骗子就是针对人们的欲望和贪心,来设计陷阱。

需要冷静。方涛不是说自己冷么?部长也经常说,搞科研发明的人经常都要有一颗质疑的心。

吴燕的警觉神经调动起来了,想到以前被骗吃药的经历,吴燕没有关闭这个网站,她要看看,到底是什么骗术,她知道,现在的骗子什么花招都使得出来。

吴燕看见了一首诗,叫《中国功夫——海扶刀》:

卧似一张床,站是一门炮,肿瘤治疗有新招,手术不用刀。
没有血肉飞,医生操鼠标,荧屏轻点顷刻间,瘤儿已烟消。
世界之神奇,隐形超声炮,隔山打瘤稳准狠,患者心中笑。
自古有战争,从来都伤人,而今不战屈敌兵,双方得安宁。
千年的梦想,百年的刀伤,指到病除不是梦,中华医术魂。

中国功夫,吴燕知道李小龙,拳打日本十段空手道武士,脚踹美国职业拳师,450公斤重拳,赛过拳王阿里。

中华医术魂,有些吹牛吧,这么好的东西,怎么大家都不知道,在我们海城的大医院也没有,其他网站上也没有看见过。不过吴燕觉得诗还是写的不错,看样子骗子也需要有本事,不然怎么能够忽悠到人。

吴燕想到一些电视台和网上的宣传,说某某神医,多么有本事,医治了很多病人,结果是害了很多人。

前几年有用绿豆包治百病的神医,叫什么张悟本,居然还有那么多人相信,结果都被骗了。

还有叫什么张洪宝的大师,只要跟他念什么中功,就可以开天眼,什么病都不用治疗,念念功就好了。

对于这些歪理邪说,吴燕不可能相信,因为这些一看上去就缺乏科学依据,吴燕是工程师,不缺乏智商。

可是海扶刀?隔山打瘤?隔着肚子用超声波杀死瘤子,哪有这么好的事情,哪有这么神奇的手术,简直跟武侠小说的一样。

武侠小说是虚构的,看看可以,用来消遣,打发时光。千万不能信进去,是不是骗子又换了招术?

吴燕还看见了一篇病人写的帖子,说海扶刀是骗人的,说她做过海扶刀了,没有把她的子宫肌瘤杀死,而且越长越大了,病情更严重了。这个人说是她的亲身经历,但是遗憾她没有留下联系方式。

吴燕知道,现在的骗子多,他们专门骗老人,病人,因为老人缺乏判断力,病人往往病急乱投医。

是不是遇见骗子网站了,吴燕轻蔑的笑了笑,不过不开刀的诱惑力太大了。

吴燕是搞电子产品工程设计技术人员,电声转换,声电转换,她都懂,超声波她也懂一些,她要看看这个海扶刀的原理。

哼,别来骗我,本小姐不是那种容易被骗的人。顶住诱惑,我一定要仔细看看,搞清楚海扶刀的原理,否则我还是一个工程师么?

我吴燕可不是那种绣花枕头,中看不中用,她想到了公司里的有些高级工程师,还是教授级,我这个工程师可是正儿八经的考试来的。

第二天是周末,晚饭后,吴燕挂记着海扶刀,她又在电脑上打开99子宫网,吴燕不愿意做稀里糊涂的人,尤其在技术上,一定要搞清楚。

网站上有个视频节目,叫《海扶刀——不流血的手术刀》,节目长半个小时,吴燕点开了这个节目,是中央电视台录制的。

中央台,是那熟悉的《科技推广》栏目,是熟悉的女主持人,没有夸张的表情,用字正腔圆的声音,在介绍海扶刀,这引起了吴燕的重视。

“方涛,方涛,快来看!”方涛在客厅里陪母亲看电视,母亲看得笑哈哈的,吴燕想叫方涛一起来看。

电视机声音开的很大,方涛没有回应。

吴燕又大声的叫起来:“方涛,你听见没有?这里有一种不开刀的手术,是中央电视台的节目。”

方涛终于进到书房,吴燕说:“你看你看,子宫肌瘤手术说可以不开刀了,这里有一个视频节目,你看看,是不是真的?”

方涛懒洋洋地说,“又是网上的东西,你不要相信哦,骗人的哦。”方涛进书房来了,站在吴燕身后,抚摸着吴燕柔软的头发,有些爱怜。又觉得吴燕很可笑,因为这个病到处乱急,甚至有些神经兮兮的了。

“这是中央电视台的专题报道呢。方涛你看,那个超声波开始发射了。”

吴燕看见,一个教授站在海扶刀治疗床边上,治疗床中间有一个圆形的超声波发射探头,探头里盛满了水。吴燕知道,超声波在空气里阻力很大,用水做介质,就便于通过。

一个年轻医生坐在远处操作电脑,他一点击鼠标,海扶刀探头的水面上就涌动起水花,像一个喷泉,教授把一块有机玻璃平放在水面上。

“你看,你看,超声波把有机玻璃融化了。”

不简单啊,吴燕从来没有见过,有机玻璃上出现了几个白点,吴燕知道,有机玻璃的融化温度很高,要二百度以上,水里面能够有这么高的温度吗?

“你看,方涛,那个教授的手伸进去了,伸进探头的水里面去了。”

“啊!不会烧伤手吗?”吴燕惊叫起来。

吴燕看见教授的手掌,在融化出白点的有机玻璃下方滑动,探头里继续发射出超声波,继续把手背上方的有机玻璃融化出一个个白点,发出“啪——啪”的声音。

啊——,吴燕叫出声来了,她紧张的看着,可是当教授的手从探头的水中取出来,吴燕惊讶了,教授张开的手掌,好好的,一点也没有被烫伤,甚至连一点红印都没有。

“哇,真是一点都没有烧伤呢。”吴燕又惊叫起来。

“手都烧不伤,怎么治疗肌瘤?”方涛不屑的说。

“是没有烧伤啊,你看,记者的手也伸进去了,你看见没有?是中央电视台的女记者哦。”

吴燕回头看方涛,方涛已经走了。

“网上的东西,能够相信么?现在的视频,什么都做得出来。”走到门口的方涛丢了一句话。

吴燕心中不悦,但她仍然坚持要把视频节目看完。

吴燕知道,聚焦可以形成高温,这是常识,比方太阳光聚焦,可以点燃东西。

光波不能通过身体,但超声波可以。如果把超声波的焦距再延长几厘米到十几厘米,就像照相机的长焦镜头一样,焦点不是就可以延长,从而进入到人的身体里,不就可以杀死瘤子了吗?

到底吴燕是学工程技术的,她很快就搞懂海扶刀的原理了。原来超声波是通过以水为介质,接触皮肤,然后发射进身体里,最后在身体里聚焦,通过焦点的高温杀灭肿瘤。

不过,吴燕想,这个水应该是特殊的水,应该是蒸馏水吧,除去水中的氧气,才便于超声波顺利通过。

才女,吴燕不禁为自己的悟性,点个小小的赞。

这真是太好的技术了,吴燕心中禁不住狂喜,真的有这样好的技术吗?真的能够不开刀就制服子宫肌瘤吗?

这可是中央电视台的节目啊,难道还会有假吗?

吴燕发现这个网站有很多QQ群,她进去了,她需要看看那些QQ群友是怎么评价的。

在群里,有很多人交流,争先恐后的发言,QQ群的屛翻得好快,一会就是几百条信息了,吴燕目不转睛的静静的看。

此刻,她想到电视连续剧《潜伏》,好像自己就是那个潜伏的地下特工,在悄悄窃取机密。她发现,这个技术是中国发明的,发源地在西部的山城市,现在英国、德国、西班牙好多发达国家都引进了,而在她们的海城市,这个技术现在却没有。

她又进入99子宫网网站论坛,看患者写的文章,好多患者做了海扶刀治疗,效果也很好,还有不少做了海扶刀后生孩子的。

发现新大陆了!吴燕非常激动。好,我也去山城,做海扶刀,做不开刀手术。

反正不开刀,如果做了没有效果,我还可以选择其他手术,新技术是需要尝试的,不去试怎么知道,吴燕喜欢走新路。

吴燕是那种想到就办,雷厉风行的女子,一定去山城,吴燕的心中马上做出了这个决定。

吴燕在网上订了一张机票,她用的是方涛的金卡,打折多,吴燕突然一想,是不是可以叫方涛一同去呢?说实话,她还真的希望方涛与自己同行。

方涛早已经倒在客厅沙发上睡着了,吴燕叫醒方涛,可当她把这个决定告诉方涛时,吴燕好不容易热起来的心,却被方涛当场泼了一瓢冷水,一颗燃烧的心,马上又变得冰冷。



(未完待续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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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三千里 发表于 2019-8-1 12:06:48 | 只看该作者
连载: 《肌瘤女孩》(5、医魂)


第五节:医魂


方涛被吴燕叫醒,睁开睡眼惺忪的小眼睛,先还是懵懵懂懂的,终于听清楚了,吓了一跳。“什么?要我陪你到山城?订机票?”

他一翻身从沙发上坐起来,马上制止,“吴燕,你真荒唐,不能去,你是疯了吗?亏你想得出,要我也去,我会跟着你去受骗上当吗?”

吴燕站在沙发边,温柔的对方涛说,“方涛,海扶刀是真的耶,我怎么会受骗上当呢,我是真的想去,你就陪我去吧,好吗?我们明天就去,我马上给你也订一张机票。”

吴燕发现海扶刀,心里高兴,她双手搂着方涛的肩膀,一脸微笑。

“我没有那么低的智商,吴燕,要去你自己去,我绝对不会陪你去。”方涛揉揉眼睛,刚刚睡着,眼睛有些干涩。

“好吧,那我就自己去了哟。”吴燕得不到丈夫的支持,有些委屈,但她还是想说服方涛。

“方涛,你看看网站嘛,我还开着的,上面说的应该是可信的。”吴燕指了指书房里的电脑。

“我看什么网站?吴燕,你不要一天到晚想东想西了,网上的东西,骗人的多,现在的一些医生,已经不是原来的医生了,好多就像商人,甚至比我们商人还商人。”

方涛听朋友说过一些医院的经营,商业化味道很重,他想说服吴燕。

“吴燕,你知道吗?好多大医院都有市场部,这些市场部是干什么的?就是策划怎么搞钱。现在的一些大医院,就是标准的医商,是搞医疗垄断的医商。我们商人还讲究市场竞争,职场道德,顾客来了,笑脸相迎,笑脸相送,他们讲什么?”

“他们高傲,冷漠,没有底线,唯利是图。”

“医院的市场部的人,他们不是医生,是一些不法商人,是一些网络骗子,他们什么骗人招数都想得出来,你真的不能相信啊。”

医疗市场化,方涛不看好,好多国家的医疗都是免费的,除非你要特别的服务,可以到小诊所。

可是在我们国家,私立小医院唯利是图,缺乏监管。公立大医院打着市场化的旗子,行垄断牟利之实。

你大医院的人是国家的,吃皇粮,搞什么市场?真正的市场是靠真刀真枪,每一分钱都靠辛苦拼杀得来的,不是靠垄断,更不是靠行骗。

方涛温柔下来,他拉着吴燕坐在自己身边,开导吴燕说:“网上那些东西是骗人的,你还是在我们海城医院治疗,我帮你找熟悉的医生,如果不行,可以去上海,北京,甚至去欧洲,美国,我都陪你,我都有朋友。你千万别想什么山城,我去过山城,那是个比较落后的城市,没有什么先进技术,你想想,就是你们搞的电子产品,山城有先进的吗?”

吴燕没有理他,松开了方涛的大手,一个人坐在沙发上,心里还是执着的想到山城去看一看,试一试。

方涛进卧室睡觉了,吴燕起身进书房,跟山城那家医院发了一条信息,告诉了飞机航班号。

她想明天自己一个人悄悄的走,群上的患者都说,医院拎包入住,还会有专车到机场接患者。

这些年,吴燕太痛苦了,不仅仅是因为子宫肌瘤,还因为太具挑战性的工作,市场上产品更新的太快,一个新产品没有几年就淘汰了,又得要挖空心思搞设计创新。

还有唠叨抱孙子的家婆,貌似关心但经常是一张脸阴冷得像冬天的丈夫。吴燕怕这个病继续耽误工作,更怕影响家庭。

吴燕坐在电脑前,信息发了好一会了,见对方没有回复,她想,医院的人应该休息了,自己也打算睡觉。

一进卧室,吴燕发现方涛没有睡觉,在床上玩手机。见妻子进来,露出一丝坏笑,问道:“吴燕,你知道服装的熨烫吗?”

服装熨烫,吴燕怎么会不知道,方涛怎么会问这个问题?

吴燕觉得有些奇怪。方涛是搞服装设计的,尽管他的大学专业是中文,学中文的人诡计多端,吴燕不清楚方涛在想什么,又在打什么鬼主意。

“服装熨烫,我怎么不知道,你什么意思啊?”吴燕不解的反问道。

方涛说,我就是在想那个海扶刀,你想海扶刀那个发射超声波的探头,是贴着肚子的,别的什么热疗,都是隔有距离,比如针灸,艾灸,还有什么烤灯,都是隔得远远的,你海扶刀紧贴着肚皮发射,不怕烫伤肚子吗?

方涛说,“服装熨烫,也要控制温度,比方真丝服装,熨斗温度一般在110一120度,温度过高容易衣物泛色、收缩、软化、变形,严重时还会损坏。颜色娇艳、浅淡的衣物和混纺丝绸衣物温度还应再低一些,熨烫时熨斗不要直接烫绸面,要垫布熨烫。”

“布匹是死玩意儿,还有这么多讲究,肚皮是活的,是活人的肚皮啊,能够这么烫吗?我看你那个网站上说的海扶刀,有好高的温度,上百度吧,不烫坏肚皮才怪啊!”

吴燕站在床边,她想方涛会不会改变主意,像小学生一样认真的听方涛说话,突然方涛用手撩起吴燕的裙子,说,“你这个嫩肚皮,要不要我拿个熨斗,在你上面烫烫?”

方涛开了一个玩笑。吴燕本来心里有气,一听就火了,“你这个方涛,不懂装懂,超声波跟你那个熨斗是两回事,那是高科技,你的是老古董,没得比。”

“跟你说了,超声波在发射过程中声波是散的,只有在聚焦的焦点上才有很高的热量,你不好好学习,只会乱比喻!”

吴燕毫不客气的批评方涛。

乱比喻?方涛不服气,嚷起来了,超声波是怎么进肚子里的?那么高的温度,不烧伤肚子吗?不烧伤肠子吗?不烧伤膀胱吗?不烧伤神经吗?肚子里面那么多的器官,不烧伤吗?

方涛继续给予反击:“吴燕,你的子宫烧坏了,今后怎么怀孩子?你异想天开,你不负责任,我要为你负责任,为家庭负责任,绝不允许你乱来!”

吴燕觉得方涛在胡搅蛮缠,自己也不讲理了,“你说我乱来,我就是要乱来,就是要去,看你把我怎么办,我就是要去。”

他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。

晚上,方涛独自一人到客厅的沙发上去睡了,一会就打起了鼾声。吴燕躺在床上,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,久久不能入睡。

这也不能完全怪方涛啊,家婆要抱孙子,方涛有压力,还有哪个男人遇见一个月有十天半月都来月经的妻子,能够快乐得起来吗?

吴燕觉得真的很疲惫,压抑,她也觉得很对不起老公,想尽快改变自己的身体状态。

吴燕没有想到,她睡着以后,方涛半夜起来,悄悄取消了她预订的机票,让她的第一次逃跑失败了。

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,心却很细,他才像潜伏里的那个地下特工,吴燕的一举一动,都在他的眼睛里。

机舱里的大灯亮了,看样子山城快到了。

好事多磨,今天终于成行了,这次逃跑,不仅仅是因为怕明天的手术,怕朱教授切子宫,让吴燕最后下决心的,还有一篇文章。

那是一个叫三千里的志愿者写的,《医魂》:
今天和志愿者李医生、夏医生到海扶医院看群友。有北京的,江西的,广西的,黑龙江的,还有海城的,大家坐在电脑区的藤椅上,聊子宫肌瘤,腺肌症,聊患病心情,聊当地医生,聊怎么知道海扶刀,怎么到的山城,也聊到99子宫网。
这时,一位长得白净的女性,微胖,四十来岁,大眼睛,也坐在旁边听。
她突然问我:老师,我没有加入你们的群,你知道我是怎么来的吗?
我说,你是哪里的?你应该是看过网站的吧。
她告诉我,她是C城的,得这个病以后,听人说有个海扶技术,不开刀,她就上网查,查到了海扶刀,网上说山城海扶医院做的好,她感觉不像那些莆田人办的医院,她就来了。
她说,到了医院,医生告诉她不适合做海扶,只能做腹腔镜或者开腹。
海扶一万五,腹腔镜一万,开腹五千,放着贵的不做,偏偏做收费少的,这让她奇怪。
她去找院长,院长说,适合你的手术才是最好的手术,你目前最适合的,我们医院认为是腹腔镜手术,因为你的肌瘤位置太特殊,不适合海扶。
她没有做成海扶,但是她明白了这是一家好医院。
回到C城,家人给她安排全省最大的医院,医生叫她做腹腔镜手术。
一家人都希望她尽快治疗,她想,既然在这里也是做腹腔镜,不如到山城那家医院去做,绝不是因为便宜。
家人疑惑了,这是西部最大的医院啊。
她的一双大眼睛直直的看着我,声音低下来,说:老师,我总感觉,海扶医院有个魂,把我深深的抓住,医院的医生、护士、院长,她们的笑脸,她们的话,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。
她说:“就在做手术的前一天晚上,我一个人偷偷地从医院跑了,坐高铁到了山城。”

看完这篇帖子,吴燕心情久久不能平静,医魂,她觉得自己内心也有一种东西,在震撼她的灵魂。

人需要有灵魂,才是一个高尚的人。医院,也需要有灵魂,医生才能治疗好病人。在没有灵魂的地方,人心是死的,如行尸走肉。

俄国作家果戈里的《死魂灵》,写的西方工业化革命,需要大量工人,工业化导致农奴主破产,一些不良商人乘机去收购那些已经死去,但尚未注销户口的农奴,把他们当做活的人,抵押给政府,骗取押金,让死亡的灵魂为他们找钱。

而现在,好多医院为了经济利益,让不该吃药的人吃药,不该手术的人手术,甚至让一些没有病的老太太、老太爷去假装病人住院,骗取国家医保资金,不一样是在干一些龌蹉的勾当么?

吴燕想到99子宫网上,海扶医院那个发明海扶刀的教授说的话:
我们医疗目的是什么?是治病人,不仅仅是治病,更要是治病的人,要解除她们身体的痛苦,还要解除她们心灵的痛苦

这是一个发自心灵的声音,这才是一个有灵魂的人。高尚的品格,纯洁的良心,尊重病人的心灵,尊重病人的器官和生命。

吴燕想,三千里的《医魂》写了一个逃跑的病人,我也要做一个逃跑的病人。

扩音器响了,通知飞机即将降落。

吴燕把头靠在窗边,看见了两条大江,看见了一座好大的城市,城市里有一条长长的山脉,山顶上有一个宝塔,飞机从宝塔旁边低低的飞过,稳稳地降落在机场跑道上。

吴燕随着人流,木然的走,突然间她愣住了,今天那个人会来接我吗?如果那个人真的来了,我该跟他怎么说?

我跟他说的是出差,还是开会,忘记了。反正是鬼使神差,给他打过电话。

哦,想起来了,我跟他打电话时,刚刚问他: “你是张超吗?”
他就大声的叫起来,“吴燕,你是吴燕!我是张超,我是张超,十多年了,没想到你还记得我。”

我跟他说,我要来山城。他高兴的像一个孩子,说太好了,老同学,我来接你。最后他问我,吴燕,你来干什么?

我说来看看你啊,他不相信。说你肯定是来出差,要不是就是来开会,他说,我知道你是个人物,在单位混的不错。还说,他早就从同学那里打听到了,说我结婚了,找了一个做外贸的大款。

我该跟他怎么说,我毕竟是来看病啊,看这个病,我好说吗?医院的车也会来吗?医院叫李娟娟的客服在上飞机前来过短信,说接我的救护车已经安排好了。如果两个人的车都来了,我该上谁的车?

我是不是太随意了,太任性了?我什么都没有想好啊。

吴燕茫然的拉着行李箱到了出站口,看见了两块牌子,都写着她的名字。

穿白衣的女子三十多岁,亭亭玉立,脖子伸得老长,眼神专注的在看每一个出来的人,她应该就是海扶医院的李娟娟吧。

远一点的,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。岁月已经让他不再年轻,但掩饰不住他曾有的英俊,对,就是他,张超。十多年前在海城读大学时的同学,那位腼腆而英俊的帅哥。吴燕楞了足足半分钟,他变了很多,如果他不举牌子,在这人群中,还真的认不出来。

毕竟是让她曾经春心萌动过,虽然谈不上初恋情人,因为张超从来没有表示过什么。但吴燕相信自己的眼睛,她看得明白张超那胆怯的眼神,虽然已经过去十多年了,吴燕一直没有忘记。

一时间吴燕似乎忘记自己到山城来干什么了,她不再犹豫了,快步从李娟娟的牌子旁边绕过,走到张超面前一站,发出一声响亮的叫喊:“嘿!”

张超眼睛一亮:“啊,是吴燕!吴燕,真的是吴燕吗?”




(未完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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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三千里 发表于 2019-8-1 15:01:46 | 只看该作者
连载: 《肌瘤女孩》(6、水仙花)


第六节:水仙花


吴燕的家乡盛产水仙,进大学时她十七岁,出落的像水仙花,鲜艳欲滴。

圆圆的脸蛋,白白的皮肤,再加上一口动听的普通话,在那所全国各地帅哥云集的大学,吸引了不少眼球,男同学视她为校花,趋之若鹜。

男同学中有很多北京、上海的,也有不少华侨子弟,很多是富二代,一个个对吴燕垂涎欲滴,但吴燕就是对他们没有感觉,恰恰就看上了张超,这个来自西部农村的小伙子。

张超生活艰苦,学习刻苦,成绩比较好,生性腼腆,他的床铺总是整理的很整洁,他也总是穿一身洗得发白但很干净的旧衣服。

吴燕是班长,虽然追她的人很多,但是她唯独表现出来是对张超好,还带张超去海城的家玩过。

在家里,妈妈出去卖小吃了,就他们两个人,张超说,他来做饭,没有想到张超做饭还真利索,吴燕当他的下手,一会就把饭菜做好了,他们还喝了一点啤酒,两个年轻人吃的很快乐。

那天晚上,张超就住在吴燕家里。睡客厅沙发,沙发边有一盆水仙花,很好看,张超忍不住做了好几次深呼吸,啊,好香!张超从来没有闻过这么淡雅的沁人心脾的香味,没想到这么小小的花朵,开出来的花这么香,张超说,好闻。

吴燕穿了一件睡衣,与张超一起看电视。一袭披肩的黑发,洁白而不粗不细的腿,很好看,张超挨着吴燕坐,从来没有隔得这么近,闻到吴燕身上也有水仙花的香味,他的心好像有些醉。

吴燕妈妈收摊回来,已经很晚了,她不太会普通话,只能对张超笑笑,简单寒暄两句,和女儿用海城方言说了几句话,很快就休息了。不一会儿,在吴燕妈妈的卧室里就传来鼾声。

吴燕打了一个哈欠,张超见吴燕妈妈睡了,他好想和吴燕多坐一会,但嘴里却说,“吴燕,你也休息吧。”

吴燕对张超妩媚的一笑,说,“好吧,我还真困了,你也早点睡。”

吴燕也进里屋睡了,张超在沙发上久久不能入睡。

多喝了两杯啤酒,张超有些兴奋,他想到了一首歌:
月亮高挂天上,水仙花正开放,抬起你温柔的脸庞,为月亮吐露芬芳。

张超觉得很好玩,一边轻轻的哼着歌儿,一边斜看着里屋的吴燕,卧室没有关门,大厅的灯光也照亮了吴燕的单人床。吴燕右侧睡在床上,黑亮的长头发,铺撒在枕头上。

张超好想写一篇文章,写水仙花,写吴燕。

进大学以后,张超好久没有写作文了,看着里屋吴燕睡熟的样儿,显得更清纯迷人,张超突然来了灵感:

她没有牡丹的国色天香,没有荷花出淤泥而不染,没有兰花的清新飘逸,也没有蝴蝶兰的文雅大方。但是我就喜欢那淡淡的清香。
水仙花有一种坚强的毅力,不管冬天多么冷,越冷它开的越加热情,越加茂盛。
从寒冬到初春,花儿经久不衰。始终保持这恬静、优美,亭亭玉立。

想了几句,张超想不下去了,只留下一些感叹,吴燕多像一株美丽的水仙花啊。

张超关了客厅的灯,窗外的路灯光照进来,屋里映出暗暗的影。

那夜,张超一直在夜色中盯着那一盆水仙,小小的花朵,白净如玉,发散出淡淡的清香,侵入心脾,那是一种纯洁,一种清高。张超的身体里,突然间有一种热血的冲动,他好想有一种行动,但是却不敢。

张超想到了《爱莲说》里的一句话: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。张超的心,感觉到一种美。

后来,张超与吴燕还一起去过武夷山,上过鼓浪屿,当然还有其他同学。同学们出去玩都是AA制,是吴燕这个班长组织的,其他人都交了钱,唯独张超,吴燕不收他的钱。

有一次旅游回来,一个富二代喊住张超,说,“你还是一个男人吗?”

“怎么啦?”张超不懂。

“是男人怎么要女孩子出钱?”富二代奚落张超,说,“你没有钱就不要出来跟着我们玩。”

吴燕在旁边看见了,杏眼圆睁,骂道,“臭小子,关你屁事!我愿意,你跟我滚!”

第二天下课,吴燕照例是走在最后,她是班长,要检查教室,关好门窗。张超在回宿舍的路上,等吴燕出来了,给她的书包里塞了五十元钱。

“干什么?什么钱?”吴燕问。
“这次玩的。”方涛红着脸回答。

“你又想啃干馒头了?拿回去。”这是张超好多天的生活费呀。

张超没有接,转身就跑了,他不想听那些男同学难听的话。

吴燕几步追上去,把那张绿色钞票扔在张超身上,骂了一句,“没骨气,一个大男人这么小气。”

吴燕有个当领导干部的爸爸,虽然与她的妈妈离婚了,但是每个月都要给吴燕几百元生活费。这张超知道,但是张超也没有想一想,班长虽然有钱,但是她为什么收了别人的钱不收你的,你应该明白的啊,吴燕在这里有什么意思,都是青年人,春情萌动,你也不想一想吗?

白送给你的水仙花,你不要。

张超真是个木脑壳,一直到大学毕业,他都没有向吴燕表白过,哪怕是一点暗示。难道还要女孩子主动提出来么?

吴燕想,是不是山城的美女太多了,他已经有了心仪之人。女孩子尤其是漂亮女孩子容易有脾气,眼看大学四年即将结束,吴燕就打消了念头,并且一怒之下,大学毕业后,她就再也没有跟张超联系过。

其实吴燕更多的是一种同情,她看不惯那些有钱的男孩子欺负张超。

毕业十年多了,这次鬼使神差,动身去山城之前,吴燕居然去翻了翻同学录,居然还莫名其妙的跟张超打了个电话。

张超拧着吴燕的行李,带吴燕来到停车场。在张超的小车旁不远,吴燕看见了一辆救护车,一辆新型的白色的救护车,车身上印有长长的蓝色海浪图样,像一片蓝色的海洋,海浪的上半部分弯卷成英文字母: HIFU。

吴燕知道,HIFU就是海扶,高强度聚焦超声波的英文缩写。吴燕觉得新奇,她走过去,看见一个司机在驾驶室打盹,白色的车门上印有几个蓝色小字:山城海扶医院。

果真是这家医院派车来接我的吗?吴燕想,是不是应该给李娟娟打个电话,免得她还在傻等,吴燕想起了刚才在出站口看见的李娟娟,那伸长的脖子,那期盼的眼神,自己居然都没有跟人家打一声招呼,多不礼貌。

正想着,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,吴燕一看,是李娟娟发来了信息: 吴燕,您到了吗?我在出站口等你。

吴燕准备跟李娟娟回电话,张超叫她了:“吴燕,行李已经放好了,我们走吧。”

“张超,张超,你认识这家医院吗?”吴燕转过身来,兴奋的指着旁边救护车上的字问。

她想山城的医院张超一定会知道的,何况这是一家高科技医院呢,在山城应该是很有名气的吧。

“什么医院,山城海扶医院?我不知道,是那种私立的医院吧,现在很多小医院都是骗人的。”张超漫不经心的回答。

“走吧,快五点了,我老婆在家等我们吃饭呢。”张超对吴燕的问题完全不感兴趣。

吴燕有些失望,但她还是掩饰不住看见海扶医院救护车的兴奋,还真的有专车来接她了。

她几步走到张超的车旁,把头探进打开的副驾驶窗,轻声但似乎是又有些调皮的对张超说:“你知道我来山城是做什么吗?”

她在张超面前,好像又回到了十多年前那“同学少年、风华正茂”的年代,她要考考张超。

那个天真、活力、调皮的女大学生,似乎又回来了,在老同学面前,吴燕又变成了那个简单而任性的女孩,变成了那朵清香洁白的水仙花。

吴燕希望张超的车能够和李娟娟的救护车一起走,如果能够在老同学的陪伴下去海扶医院,是她再高兴不过的事情了。

吴燕想到了老公方涛,哼,你还不陪我来呢,正好,张超陪我不是也很好吗?

“我不知道啊,你不是来出差的么?”张超感觉到莫名其妙。

“不是,我是来看病的。”吴燕转过头去,指着救护车,不无骄傲的说:“这辆车就是来接我的。”

“啊!来接你的?”张超有点诧异。

“你看什么病啊?还有专车来接你,你又不是什么大人物。”

张超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吴燕和过去小姑娘有点不一样。不可理喻,神经兮兮,不能这样说,但至少是想法那么不靠谱,到机场来接你的陌生人的车,你也敢上啊?

张超没好说出口,不是骗你医病就是骗你车费,那天听人说从急救中心到儿童医院,直径不到半公里,开一趟救护车就收了人家二百五,网上说的。连当妇产科医生的妻子高美美都说黑了点。

见吴燕没有说话,张超又补充了一句,“怕是骗你的哟,哪个医院会到机场来接病人哦,你们海城有吗?”

“就是这个医院啊,好多外地的人来,他们都是在机场接的,群上的人都是这么说的。”

吴燕坚信这个医院,因为张超说的这个问题应该不是问题了,好多人在群上也问过,也有人回答过,吴燕并没有因为张超的话而产生疑虑。

“你是什么病哦?吴燕,要跑这么远来,难道你们海城的医院看不好吗?”张超还是不理解。

“唉,我在跟你说车嘛,你说病干什么?”吴燕不高兴了。

“我问问嘛,你什么病要这么远跑到我们山城来看?”

吴燕看清了张超脸上的茫然,不得不多解释几句,“我这个病跟你说也说不清,是妇科病,你们男人不懂得的。”

“什么妇科病?你说。”张超执意要问,一副你不说我就不罢休的样子。

“子宫肌瘤。”吴燕知道,好多女的在单位上甚至在家里都不会说她的子宫里有瘤子,因为子宫的病就是妇科病,妇科病就是难言之隐。见老同学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,她虽然有些不情愿,但还是说了。她觉得张超不同其他人,老同学,又这么热心,问到了,不说不好。

“哈哈哈。”张超笑了。

“我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呢,我老婆是医生,告诉你,我老婆是三甲医院的妇科医生,子宫肌瘤,她看的多了,她每天都要看好多子宫肌瘤病人呢。走,这个病怎么治,我老婆最清楚,我们可以回去问问她,也可以问问她这家叫什么海扶的医院靠不靠谱。”

看见吴燕没有动,张超又补充了一句,“山城的医生总应该了解山城的医院吧。”

张超这些年听说有不少民营医院办起来了,但是基本上都是坑人的,他还没有听说过有哪一家民营医院有被病人说好话的,他又看了一眼那辆救护车。

他想起前段时间他们银行有位美女,去了一个叫什么丽人妇科的医院,做了个清宫术,一天就被宰了一万多元,太黑了。第二天输消炎药的时候,医院又要给她复查,说还需要交这样那样的钱,美女感觉上当了,就没有再去输液了。

后来那个美女找到张超,去了他老婆的公立医院检查,什么病都没有。

这会是一场骗局,我连别人都帮忙,吴燕我能够不管吗?绝不能让吴燕上当受骗,这位在他的心中一直占有重要位置的女孩,一定不能让她上当受骗。

“吴燕,我们先回家,让我老婆先给你看看吧,她今天正好休息,我老婆是技术非常好的妇科医生,我们单位的好多病人都是找她看的哟。”张超继续做吴燕的工作。

也许是张超的那句话说服了吴燕,“山城的医生肯定会了解山城的医院”。

吴燕回头又看了一眼救护车,然后拉开车门,上车坐定,给李娟娟发了一条短信:“我已经到山城了,我要先去朋友家,谢谢你接我。再联系。”

汽车在机场高速公路上疾驶,张超的思绪也回到了十多年前,其实那时他何尝不知道这个女孩子的想法,他当时知道吴燕是很喜欢他的,只是他不敢接受,那么多男孩子都在追她,他敢去夺人之美么?他没有那个胆量,他怕那些男孩子揍他,他们哪一个不是比自己长得高大威猛,他只要有一点点主动的表示,一定会挨那些男生的拳头。

张超是自卑的,他把这个念想深深的藏在心底,他想,自己是一个农村孩子,吴燕的爸爸是单位领导,虽然已经和她妈妈离婚,但吴燕毕竟是他的女儿,你一个西部山沟里的癞蛤蟆,能拥有东海龙王的女儿么?龙王会接受么?张超想都不敢想,那只能是一种奢望。

张超侧眼看了看吴燕,她仍在那里发呆,长长的睫毛下两个眼睛一直盯住前方,她还是那么漂亮,只不过没有了当年的天真。多了一分苍凉,一丝忧伤,女孩子变成女人,就都会这样吗?

曾经多么天真活泼聪明可人的水仙花,曾经他少年男儿心中的偶像,他倾慕的公主,他暗恋的女王,这次竟然会一个人跑到几千里之外山城来看病。

她的老公呢?

听同学说过,吴燕的老公是一个大款,是不是喜新厌旧了。张超好怜悯吴燕,他想到了一个词:孤苦伶仃。

这朵一直被自己视为高不可攀的清香洁白的水仙花,要凋谢了吗?

此时,张超对吴燕有一种心疼的感情。

吴燕毕竟是我心中最喜欢的女孩啊,张超的心里,突然涌出一种豪情,一种悲壮,他一定要好好保护她,保护好吴燕,绝不能让她去骗子医院,绝不能让她受骗上当。

张超在吴燕面前曾经多年自卑的心,此时有一种冲动,有一种超越,有一种渴望,要想展示自己的爱心与强大。

水仙花,憔悴的水仙花,我要让你重新美丽的开放。




(未完待续)

7#
 楼主| 三千里 发表于 2019-8-2 09:07:54 | 只看该作者
连载: 《肌瘤女孩》(7、妇科机密)


第七节:妇科机密




“美美,客人来了哦。”一进家门,张超对坐在沙发上正在看电视的妻子说。

张超不叫妻子为老婆,高美美不允许。刚结婚的时候,张超叫过老婆,被妻子制止了,“什么老公老婆的,俗气!亏你还读过大学。”高美美也从来也不叫张超为老公,她是直呼其名。

张超的妻子姓高,是一家三甲医院的妇产科医生。高美美坐在电视机前,正尖着两个细长手指在嗑瓜子,眼睛仍然盯着电视,看样子那确实是一个好看的节目,她好一会才转过头来。

“哦,欢迎欢迎,”高美美并没有站起来,只是转过身,见吴燕过来了,随手指了指她旁边的单沙发,对吴燕说,“坐,站着干什么?”

吴燕笑笑,说,“谢谢。”
“你也来杯咖啡吗?”高美美面前放着一只咖啡壶,她自己已经倒了一杯。

吴燕坐下了,高美美喊张超道,“张超,给你的客人倒杯咖啡。”

张超很快过来,利索的给吴燕倒了一杯咖啡,然后进了厨房。

不一会,张超从厨房出来了,弯腰伏在高美美身边,小声的说:“美美,饭还没有做吗?”

“哎呀,我还真忘了,好不容易休息,一个下午陪主任逛街,主任买了好多夏天的衣服、鞋子、裙子。说她又长胖了,衣服不好买,非要叫我陪她,要我给她参谋参谋。”

高美美看着吴燕笑了笑,说,”你不知道我们主任有多胖,还非要穿品牌,品牌都是做给衣服架子的,非要装苗条,挑的我眼花缭乱。这不,我也是刚刚才回来,还没有来得及息口气呢。”

“哦,那我来做吧。”张超站在一边,见妻子岔开了话题,无奈的说。

好不容易叫你做顿饭,你又忘了,但是在高美美面前,张超从来是有怒不敢言,何况今天有吴燕在旁边。

“我们出去吃火锅吧?也欢迎你这位老同学。”高美美说。

她手里还有一些购物券,没有用完,是医药代表给的,今天主任买了好多衣服,也都是用的购物券,主任说用了还有。

高美美瞟了吴燕一眼,见吴燕看着自己在微微的笑,很友善的样子,她心中有了一些好感。

吴燕确实长得很美,难怪张超要去接她。张超平时没有什么朋友,这次只是说是去接老同学,原来是一个漂亮的女同学。

“不,就在家里吃吧,我来做。”张超想到吴燕的子宫肌瘤,可能要手术,不适合吃辣的。

张超见高美美没有反对,立即就进了厨房,开始做饭。

吴燕坐在沙发上,一边陪高美美看电视,一边打量着高美美。她也是三十多岁,瓜子脸,不知道有没有整过容,是那种标准的影视广告上的脸蛋,说漂亮,没有特色,说丑,没有缺点。

高美美化了淡妆,脸部保养得很好,光滑而细腻,有经常做美容护理的光泽,眉毛弯弯,应该是精心修剪过。

高美美继续在饶有兴趣的看电视节目,是选秀的,时不时还和主持人一道哈哈大笑,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吴燕的存在。

吴燕看了看四周,观察了一下这个房间,客厅很大,靠门边有一个很大的鱼缸,五颜六色的金鱼在绿色的水草里游动。

客厅四周有好几个门,除了大门外还有好几个小门,有一道通向楼上的台阶,装有檀香色的栏杆。

这个房子是两层,外面还有一个很大的阳台,有花草和观赏果树 ,果树上已经挂了金黄色的果子。遮阳棚下有两张桌子和几把椅子。 吴燕禁不住感叹,张超的房子好大啊。

张超的动作也真快,不一会功夫,饭菜就端上桌来。高美美对吴燕说:“吃饭。”

高美美拿出一瓶葡萄酒,递给张超,张超拿出开瓶器,利索的打开葡萄酒瓶,给高美美倒了一杯,然后给吴燕和自己也倒了一杯。

高美美夹了一口菜,刚刚递到嘴里,眉头一皱,冲张超说,“好淡,你手艺回潮了吗?怎么没有放辣椒?”

“哦,美美,我忘记跟你说了,吴燕不能吃辣啊。我不是刚才还说过,她要做手术。”张超回答。

“哦,不好意思,我忘记了,你同学是海城来的吧,南方人一般都不吃辣椒。”

高美美对吴燕歉意的一笑。“那就将就吃吧,夏天来了,吃清淡一点好。”

“你同学要做手术,什么病啊?要到我们这里来做?”高美美想起了张超的话,顺便问了一下。

毕竟自己是医生,对老公的这位漂亮同学,高美美还是要关心关心。

张超端起酒杯,一边敬吴燕的酒,一边跟高美美谈起了吴燕到山城来治疗子宫肌瘤的事情。

“子宫肌瘤,多得很啊,我每天要做好几台手术,有子宫肌瘤,腺肌症,巧克力囊肿,还有各种恶性肿瘤,但是大多数是子宫肌瘤,这个手术简单的很,把肌瘤剔除就是,如果剔除了还要长,切子宫就是了。”

高美美轻描淡写的说,讲的很轻松。吴燕看着高美美,认真的听这位医生说话。

“如果你不想开腹,可以做腹腔镜,打几个洞,不过我明确告诉你,腹腔镜在子宫里面还是要动刀子的,尤其是肌壁间子宫肌瘤,仍然要切开子宫,不是简单的打几个洞就可以,这是一般病人想不到的。”高美美看吴燕听的很认真,告诉了她一个机密。

吴燕问:“有不动刀子的治疗方法吗?”

“有啊,吃药。桂枝茯苓胶囊,宫瘤消,复方醋酸棉酚片,还有一些,不过我告诉你,这些药其实吃了也不管什么用,吃药的时候,肌瘤不长,停药以后,肌瘤会报复性的猛长。”

“我们能长期吃药吗?不把你的肠胃吃坏了才怪。”高美美看着吴燕,反问了一句。

吴燕点点头,她认可高美美医生的这个说法,因为她自己也吃过好长时间的药,没有用,反而觉得胃口不好,经常反胃,不吃药了,胃好了,肌瘤又很快的在长。

吴燕在其他医生那里,从来没有听说过吃药不好,看样子高美美医生说的还是实话。

“高医生,除了吃药,你还有听说过不开刀治疗子宫肌瘤的手术吗?”

“有啊,射频消融啊,我们医院就有,不过射频消融治不了大的,只能治小的,并且不容易治疗得精准,它是用电烧,两根电针插进去,通上电流,就把肌瘤烧死了。不过那也不完全准确,肌瘤不可能像乒乓球,乒乓球是一个标准形状,肌瘤它是凹凸不平的,像一个土豆,要不烧多了,要不就烧少了,需要很高超的技术。”

“我们主任就是射频消融的专家,好多不想开刀的病人,主任都是给她们做射频消融。不过主任说,射频消融也不太管用,还是手术好,开刀一了百了。”高美美对张超的这位漂亮女同学,特意多要讲一些。

吴燕很感兴趣,说,“高医生,除了射频消融,还有一种叫超声消融的手术,高医生你知道吗?”
“什么超声消融手术?”高美美看着吴燕的眼睛,有些不解。

“就是海扶,也叫海扶刀,听说是你们山城医科大学发明的。”吴燕也看着高美美,毕恭毕敬的问。

“哦,海扶刀,我是有听说过一点点,好像是我们主任说的,是用高强度的超声波来烧瘤子。但是你想,射频消融是通过电极针插进去,在瘤子里面烧,还多少有些谱,你超声波在肚子外面烧,那么高的能量,要通过皮肤、脂肪、肌肉、膀胱、肠道和子宫,不把那些组织烧坏吗?子宫后面还有脊髓和神经,那都是碰不得的,烧坏了谁负责?”

吴燕急忙解释,“听说海扶刀的超声波是在肌瘤内部聚焦的,在通过的地方是散的,不会烧伤其他组织,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?”

吴燕不死心,她想高美美是医生,应该是了解海扶刀的,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说,她还是想在高美美医生这里得到求证。

其实高美美医生很坦诚,在吴燕面前,绝对是实话实说。

“聚焦?我没有听说过,我们主任说过,海扶刀在教科书上都没有,凡是医学教科书上没有的,不能做,做坏了,谁负责?主任还说,凡是她没有认可的,也不能做。”

高美美顿了顿,“主任说,医学的问题是个科学的问题,科学,是不能乱来的。我们主任是市里有名的专家,她都说过,那个海扶刀不靠谱,你能信吗?主任一直跟我们强调,开腹,才是上百年来最经典的手术。”

开腹,经典手术,吴燕想到了海城医院的朱教授,怎么她们说的都如出一辙呢。医学是科学,没错,但手术,最多就是技术应用,海扶刀的发明创造,才称得上科学,手术,怎么谈得上是科学呢?吴燕有些茫然。

见吴燕在那里发呆,高美美有些自我得意,知道科学的问题好多病人都不好理解。她不知道吴燕在科学发明上也小有成绩,以为吴燕和张超一样,仅仅是一个在单位上做做一般技术工作的工程师。

谈简单一点的吧,高美美想。乘作酒兴,她一仰脖,喝完最后一口葡萄酒,提高音量对吴燕说:

“吴燕,我老实告诉你吧,子宫肌瘤其实好多女人都有,大多数人是不用治疗的,拖到绝经就自然好了。我们主任跟我说的,她也有肌瘤,二十多年了,不到万不得已,不要去手术,她到现在五十多岁了,也一直拖着没有手术,主任告诉我,子宫肌瘤绝经了,就没有事情了。我们科室有一半的医生都有肌瘤,都没有手术。这个话我在外面是不说的,这是我们医院妇科的机密。”

高美美还说,其实子宫肌瘤如果没有症状,不管它,也是一种治疗方法,只要心情好,睡眠好,多运动,少吃富含雌激素的食物,子宫肌瘤就生长的慢,完全不用吃药,不用手术。这个我们妇科的机密,医生一般也是不对病人说的,免得病人说,我来看病,肌瘤这么大了,你不给手术,连药都不开,你负责任么?你还是医生么?

“那叫吃力不讨好,你得费好多口舌,解释为什么不用手术,为什么不用吃药,我们医生是吃错药了吗,做这个费力不讨好的事情,何况我们哪有那么多时间跟她解释啊?”

“最可气的是到头来,还会有好多病人不理解,不买账,说你什么都不做,就让我的肌瘤这样继续长么?长大了怎么办?她们会担心,会害怕,还会怀疑我们没有水平,她会另外去找医生。你说是不是,这些不手术、不吃药的话,我是对病人宁可不说,也不去找那些麻烦。”

高美美笑了笑,端起了张超递过来的饭碗,对吴燕说了句: 吃饭。

高美美告诉了吴燕很多“机密”,但唯独没有告诉的,就是她自己也有子宫肌瘤,并且是肌壁间凸向粘膜下的肌瘤,比吴燕的肌瘤对怀孕有更大的影响。这是高美美的顶级机密,她连张超也没有告诉,尽管到现在她们还是没有孩子,张超还一直以为高美美是采取了什么他不知道的避孕措施。

“吃饭,吃饭,菜都凉了哦。”张超见两个女人一直在谈话,现在终于停了下来,赶紧催促。吴燕也赶紧端起饭碗,埋下头来抓紧吃饭。

吴燕很感谢高美美,在海城她到过很多医院,看过很多医生,从来没有哪一个医生跟她说过这么多。

但高美美医生的话,也让吴燕心中透凉,她想,我不能等熬到等绝经啊,我需要生孩子,何况现在肌瘤的症状已经很严重了,必须要治疗了。

我还用去做海扶刀吗?我还需要到海扶医院去吗?吴燕边吃饭边想。我还需要跟李娟娟主任联系吗? 难道我真的是摆不掉开刀的命吗?我该怎么办啊。

高美美医生的妇科机密,绝对是权威发布,并且绝对是真实的,此时让吴燕有些不知所措。

这个时候,吴燕的电话响了,是老公方涛打来的。





(未完待续)

8#
 楼主| 三千里 发表于 2019-8-2 09:18:25 | 只看该作者
连载: 《肌瘤女孩》(8、问病找工程师?)




第八节:问病找工程师?




“吴燕,你到医院了吗?”  
是方涛的声音。这个几小时前要追吴燕回去的男人,此时并没有兴师问罪,也没有雷霆万钧,竟然变得很温柔。


吴燕只是在听,她没有回答,她也不好回答。


“你住进医院了吗?有床位吗?是医院的车来接你的吗?”
方涛完全不像以往那样大大咧咧,问的很仔细,也很亲切。


“住进了。”吴燕应付一句,她不好说自己没有到医院。


“医院干净吗?医院有食堂吗?晚饭你吃了吗?饭菜你吃得惯吗?你可要注意哦,山城的菜有些辣啊,辣的你要少吃一点。”


吴燕没有回答,因为她回答不出来,只是“嗯”了一声。


“吴燕啊,你一定要小心观察啊,看看医院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,如果是骗人的,你就马上回来,我到机场接你。你千万别像往常那样任性啊,有什么一定要跟我说哦。”


这个才从海城医院逃跑出来的病人,刚才听了高美美医生的一席话,现在正不知所措,不知道怎么办,自己到底去不去海扶医院,她真的有些犯难。听到方涛这样体贴人的话,吴燕禁不住鼻子一酸,抽噎了一下,说:“好了,我知道了。”


方涛又说,如果要做手术,一定要请护工,不要怕花钱,做了手术,要多住几天院,不要急着回来,要听医生的安排,不要想不通就又跑了。


方涛说,有什么想不通的,就告诉他,他马上到山城来。


吴燕一直“嗯,嗯”的,没有说话,看方涛没有再说什么了,她就挂了电话。


张超一直在观察吴燕说话,吴燕说的是海城方言,张超在海城四年,海城的地方话还是没有学会,也基本上听不懂,他只能观察吴燕的表情。


吴燕放下电话,对张超和高美美苦笑了一下,说:“没什么,是老公打来的电话,问我什么时候回去。”


张超说:“那就好,既然来了,就不急着回去。”


张超看了一眼高美美,又对吴燕说:“那这样吧,美美都说了,连她也不清楚海扶刀,她们主任也说海扶刀不靠谱,你就不用去什么海扶医院了,我们山城的人,看病都是到医科大学的附一院、附二院、军医大学的大坪、新桥、西南这些大医院。”


张超停顿了一下,说:“这两天,你就在山城玩一玩,就当是旅游来了,我明天先带你上照母山,后天我们去渣滓洞、白公馆和磁器口古镇,我这几天休假,正好有空陪你。”


“你不晓得,照母山有个森林公园,有人和湖,孝子泉,孝母牌坊,揽星塔,是城市里的森林公园,空气新鲜,风景优美,你也好散散心。”


张超见吴燕没有反对,就又说,“今天晚上,你就在我们家住吧,我们家很宽敞,楼上楼下都有房间,比住酒店好多了。”  


张超看了一眼高美美,想起了十多年前他在吴燕家里也住过,算是一种回报。


高美美仍然在埋头吃饭,没有看张超,但是同意张超的安排,说:“可以。”


她转向吴燕说,“不过我们没有时间陪你玩哦,一会主任来了我们要打麻将。”


吃完饭,吴燕要帮助收碗筷,张超忙说,“你不管,你不管,你去陪美美坐坐,这些我来。”


高美美已经坐到沙发上了,她也在招呼吴燕,说,“你过来跟我看一会电视,一会儿主任她们来了,我们就没有时间陪你了。”


张超的动作真快,不一会就洗完碗,把厨房饭厅整理得干干净净。


他把吴燕带进副卧室,副卧在楼下,里面的设施一应俱全,电视,空调,卫生间都有,张超正在壁柜里取卧具时,外面的门铃响了,听到高美美在大声的应答:“主任,来了,来了!张超,快去开门,快点,主任来了!”


张超赶紧打开卧室的电视机,对吴燕说,你看看电视,就急匆匆的出去了。


吴燕不想看电视,跟着张超走出房间,本来想出去见一见这些大医生,她走出门,看见高美美正在热情的招呼她们,又觉得不妥当。


吴燕看见高美美领着她们走进麻将室,麻将桌很快发出机器洗牌的轰隆隆的声音。她退回了房间,拿起电视机的遥控器。


看了一会电视,吴燕觉得没意思,都是些美女帅哥在作秀,要不就是一些打日本鬼子的闹剧,都是让人发笑的,吴燕此刻完全没有笑的心情。


吴燕靠在床上,想睡,又睡不着,她打开手机,想看看99子宫网上群友的说话。平常她上群都是在看,看大家怎么说,自己很少发言,她喜欢潜伏,一边看,一边想,很享受潜伏的状态。


吴燕又看见了那些熟悉的网名,看见大家照例是在讨论子宫肌瘤、腺肌症、海扶刀、怀孕、生孩子的问题,这些吴燕都很关心,平常她也经常看,她觉得这个群给了她很多知识,群友们说的话基本上是真实的。


这个时候,吴燕看见有一个叫小米的群友在问:
“海城的那位姐姐到山城了吗?”
有人回答:“不知道啊,一直没有见上来。”
小米说:“姐姐她昨天晚上还在说今天要去山城,不知道到了没有呢。”


吴燕想起来了,昨天晚上她是说了今天到山城,小米还说要她告诉海扶刀治疗的情况呢,要她随时报道她的行踪,做海扶刀手术的时候还要姐姐现场直播呢。


吴燕是答应了的。


昨天晚上吴燕还处在即将去山城做海扶刀的兴奋之中,她确实是答应了小米的要求,不能失信啊。


“我到山城了。”吴燕在QQ群上发了几个字。她的QQ昵称是燕子。


“哦,燕子姐姐,你到海扶医院了吗?”小米的眼睛真尖,马上看见了吴燕发的信息。


“我还没有到医院。”吴燕回答。
“为什么没有去医院呢?姐姐。”小米问,“是医院满了没有床位了吗?”


这个时候也有其他群友插话了:
“燕子,是医院没有来接你吗?他们不是说有专车接送吗?”


“燕子,你是不相信海扶医院吗?”


“燕子,那你去哪家医院呢,山城还有其他的海扶刀治疗的医院吗?”


“做海扶刀需要给医生红包吗?燕子,你准备了红包了没有呢?”


“红包要给多少才好呢?包两千够了吗?”


大家七嘴八舌的问,吴燕没有回答,她不好回答,她不想伤这些可爱的群友们的心,她不敢肯定她刚才在高美美医生那里了解到的就是真实,但她也不知道真实到底是什么了。


“我们山城的病人都是去大医院,我们主任都说海扶刀不靠谱。”想到高美美医生的话,吴燕心中纠结,她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。


这个时候,吴燕看见有一位叫三千里的志愿者在对她说:“燕子,你既然已经到山城了,就去海扶医院看看吧,看一看,对你有好处,你也会多了解一些情况。”


吴燕的心很乱,很纠结,房间外面传进来嘻嘻哗哗的机麻洗牌声,她感觉到烦躁,无助。


那些打牌的人里面有主任、副主任,都是妇科专家,权威医生,但是吴燕心里明白,就是去问她们,又有什么用呢?


吴燕真想有一个权威的答案,就像他在公司里做产品设计遇到困难,经常会有技术部长、总工程师等权威人士的指点。


吴燕无奈的望着三千里说的话,她想回答,但话太多了,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。


吴燕想跟三千里老师打一个电话,问问三千里的意见,我想去海扶医院,但是去了后又会怎么样?真的会上当受骗吗?这些话她也不想在群上说,怕伤大家的心,她想私下问。


吴燕打开99子宫网站,找到了三千里老师的电话号码。


三千里老师是一个铁路退休工程师,吴燕查过资料,他是工程师,我也是一个工程师,我向工程师咨询看病的问题,靠谱吗?吴燕想起来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。


百无聊奈,吴燕翻阅着99子宫网论坛里的文章,一篇帖子吸引了她,是三千里写的:《我与湖南丹的故事》


昨天,湖南的丹上群来,她很高兴,对我说,三千里老师,我剪成短发了!我笑了,这位丫头,剪头发也上来说,天真得可爱啊。
我说,剪成短发应该更漂亮了吧,她说,我想改正我的缺点,过去的生活习惯不好,这次做了海扶,我认识到了,要“从头做起”。
我突然觉得,这个姑娘好睿智,她在医院的时候,我去见过,是湖南湘潭的妹子,已经结婚,没有小孩。
她是10月31日做的海扶,做完当天,她告诉我,想订两天后的机票,想乘此机会在山城玩玩。酷酷帮助她订了机票,11月2日的机票,她希望我在1号那天能够陪她玩。
11月1号,酷酷开车,接了她和西安的竹心,还有竹心的老公陶老师和志愿者李医生,我们6人就去了解放碑,也去了洪崖洞,大家玩的很开心,也照了很多相片。
丹像我的女儿,天上下着小雨,她非要给我打伞,非要搀扶着我,说怕我摔了,调皮而充满活力。
晚上我们去吃老鸭汤,丹告诉我,说在来之前对海扶还是半信半疑的,说她平常只是在群上看看,并没有进99网站,我的文章也没有细看,只是觉得海扶可能是真的,她报着试一试的心态来,如果不行,就不做,只当是旅游了。
年轻人没有耐心,有冲劲而缺乏细致,坐在丹旁边的西安竹心告诉她:我是把三千里老师的所有文章都看了,所以我坚定不移。
我们都笑了,竹心老公说,他爱人是儿科医生,所以把海扶了解的非常透彻。
丹说,到了山城,看了海扶医院,见到了三千里老师,我才真的相信了,所以我一定要请老师陪我玩。
丹在群上马上又发了她的新照,短短的头发,一张天真恬美的脸。
志愿者李医生说,丹留长发时是一种秀美,剪短了有一种气质,更青春靓丽了呢。
丹说,谢谢李医生的赞美,女人就应该有自己的主见,王智彪教授不是说吗,我的身体,我做主!
丹突然问李医生:“海扶后可以吃叶酸吗?”
李医生说:“丹,可以吃,只是你这么早就准备备孕了吗?”
“嗯,我想月经后就不避孕了,随缘。”
哈哈哈,她们都笑了,我看见李医生作了一个夸张的表情。
愿丹梦想成真!我深深的祝福这个毛主席家乡的女孩。




看完这个帖子,吴燕陷入了沉思,她不再纠结了,她真的想打电话问问三千里老师。


湖南丹可以要求三千里老师陪她玩,我打一个电话问问他不可以么?


吴燕快速输入了三千里老师的电话号码,按了发送,一串数字发了出去。


吴燕盯着手机,看手机拨号的图形,窗外小区的马路上传来汽车的喇叭声音,一道大灯光射进来,刺花了吴燕的眼睛,手机屏幕有些模糊,看不清楚,好在对方的电话铃声响了。




(未完待续)
9#
 楼主| 三千里 发表于 2019-8-2 09:19:30 | 只看该作者
连载: 《肌瘤女孩》(9、子夜)




第九节:子夜




我这么贸然的给三千里老师打电话,是不是唐突了一些呢?吴燕赶紧按住停止键,好在对方手机只是响了两声,没有建立起通话。


这样没有礼貌的行为,不符合吴燕的习惯,至少是有些唐突吧。


我是不是太着急了,我应该先给老师发一个短消息,问问他有没有时间,或者方便不方便接我的电话?


吴燕看了看时间,已经比较晚了,一般上了一点岁数的人睡得都比较早。


吴燕从床上站起来,晚饭喝了一些葡萄酒,这个时候心里发热,她倒上一杯凉开水,走到窗前。


这是一个别墅小区,有很多小楼,亮着五颜六色的灯光。远处,隐隐约约飘来歌声。


“飘渺的歌声,”时有时无,像夜里的风,伴随着薄薄的夜,淡淡的月光,吴燕想起了朱自清的《浆声灯影里的秦淮河》。


对面的一家窗户是开着的,看得见家庭电影院人影晃动的屏幕。富人区,人们喜欢夜生活。


吴燕关上灯,她不喜欢别人看见她在窗户前的身影。卧室里投影出外面的灯光,墙壁上有自己的淡淡的人影,吴燕一边站在窗户边慢慢的看,一边慢慢的想。


在99子宫网上,吴燕知道三千里跟好多群友通过电话,应该不会拒绝,他做志愿者好多年了,大家都说他喜欢帮助别人,是一个好人。


吴燕看过三千里写的一些文章,有子宫肌瘤、腺肌症常识,有海扶刀知识,也有健康文化方面的文章,三千里写的东西通俗易懂,正是因为这些文章,才使得吴燕对子宫肌瘤和海扶刀有了初步的了解。


吴燕相信三千里说的是真话,但是身边的人也包括海城、山城这些大医院的医生、主任都不相信海扶刀,都反对,到底是为什么,吴燕有些疑惑。


三千里毕竟是一个志愿者,尽管是工程师,我也是工程师啊,医学和工程技术毕竟是两回事,对医学我是一点也不了解的,三千里老师是怎么了解的呢?


虽然不完全像高美美医生说的,医学的问题是一个科学的问题,似乎不可触及,吴燕认为没有那么高不可攀,了解了解总可以吧。


但是隔行如隔山,三千里老师毕竟不是医生,他说的是真话,但真话不一定都是实话,不一定都是对的。


吴燕站累了,回到床边,拿一个枕头压在胸前,趴在床上看手机。


她听群上的患者说过,在床上趴着,这个姿势,可以训练子宫,让子宫向前倾斜,处于前位,便于海扶治疗。


子宫在腹腔里的位置,有前位、后位之分。后位子宫像一个弯把的茶壶,水不容易倒出来,而前位子宫则是一个直把茶壶,方便倒水,也方便月经流出来。


群友说,前位子宫隔肚皮近,超声波的焦距可以短一些,方便做海扶。这种趴着的姿势,这段时间吴燕经常在练习。


可是我能够做海扶吗?吴燕的心里很乱,我该听谁的啊?


吴燕拿起手机,翻阅着网站,发现了一篇文章,是一位99子宫网志愿者写的,叫《子宫在哭泣》:


“我是子宫,有人把我比喻为女人花。说我是女人漂亮魅力的象征。子宫的形状也像一朵花,像一朵盛开的牵牛花。
可是每年我们有250万个姐妹,被人用刀子无情的杀戮和切掉了。我们离开了温暖的腹腔,到处流浪。
我们在流浪中相遇,通过交流,原来我们大多数都是健康的呀。可是我们怎么被抛弃了呢?
我们回忆被切割的过程。原来有三个人,在残杀我们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。
一个是做B超的医生。我记得那天是单位体检,B超医生用一个物体触摸我的肚皮,滑动了几下。然后他转过身写了几行字。我听见我的主人问:子宫肌瘤?严重吗?变性后面的问号是什么意思啊?
B超医生没有说话,一脸的严肃。
我感觉得到我主人剧烈的心跳和缓慢的脚步。她离开B超室,慢慢走出去。
在妇科办公室,我听见令我心惊胆战的声音:多大了?有孩子吗?有孩子还要子宫干什么?
听到这里我大为冒火,我为主人十月怀胎,生下大胖小子,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吗?主人啊,你要为我做主啊。
我的主人没有说话,她默默离开医生办公室,在医院的走廊里她停下来,在小声的抽泣。
第二天,我的主人被推进了一间戒备森严的屋子。门上写着: “手术重地,闲人免进”。
是屠宰场吗?这么大的血腥味,好难闻。主人躺在一个床上,有刀子在划她的肚皮,她似乎是被什么东西迷幻了,完全没有知觉,像死了一样。
啊,不好,这把刀子对着我来了,主人啊,你看见了吗?他们要杀我了!
啊——我一声惨叫,刀子划着我了,切断了我的血管,划断了我和卵巢妹妹拉着的手,割断了我的宫颈。
我被活生生的从腹腔里拉出来,扔在了一个箩筐里。啊,我快要死了。
我的魂灵在夜空里游荡,医院的高楼外边,是一片青青的草地,我遇见好多和我一样的姐妹,我们聚集在一起,讲诉我们的经历。
我们恨B超医生,恨妇科医生,也恨我们的主人。
主人啊,你的软弱无知,害了我,最终会害了你自己,你知道吗?”



吴燕看完这篇文章,觉得悲哀,可怜,无助,恐怖,谁来救救我,谁来救救我的子宫?吴燕倍感绝望。


她真想有一瓶安眠药。迷迷糊糊中,吴燕睡着了。


夜里,吴燕做了一个梦,梦见自己赤裸裸的躺在手术台上,有一群医生围着,正在用锋利的手术刀比划着自己的肚子。


自己的肚子好白,肉好细嫩,突然间,白嫩的肚皮被一把刀划开了,一条笔直笔直的线,把肚子分成了两个半边。


像菜市场肉摊上摆放着的东西,叫什么,白条猪?


鲜血从刀口流出来了,一股鲜红色的血液,从刚划开的肚子里涌出来,流在白色的肚皮上,好鲜艳,好刺眼,好恐怖。


有一只戴乳胶手套的手,伸进了肚子,从里面拉出来一坨圆乎乎的东西,血淋淋的,正在用刀子切。


那不是子宫吗?像一个血淋淋的肉球,更像一个婴儿的头,上面布满了青丝般的血管。


一个医生在用刀子切割那个婴儿头般的肉球,每割一刀,婴儿头都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,——哇!——哇!


太凄惨了。


吴燕觉得肚子好疼,剧烈的疼,心中极度的恐惧,尖声叫起来,大喊:“不要!不要!我不要!”


吴燕醒了,她满头大汗,坐在床上。


窗户外边的小楼已经没有了灯光,屋子里一片漆黑,只能看得见小区公路昏黄的路灯,灯光下的一棵棵行道树,投影出一团团幽暗,幽暗得好像躲藏着鬼蜮。


吴燕的心中好害怕,此刻,她想起了妈妈。她想妈妈了,想见妈妈,她多么想回到妈妈的身边啊。


这次到山城来,吴燕是逃跑的,谁也没有告诉,但是过去她跟方涛和两位妈妈都讲过做海扶刀的想法,方涛明确反对,家婆没有说话,唯一明确表态支持的就是妈妈。


妈妈说:“你认为对你就去吧,燕子,妈妈相信你。”


妈妈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皱纹,黑暗中,吴燕看见了妈妈混浊的目光,看见了妈妈花白的头发,可是,妈妈,你能够帮助到我吗?


此刻,吴燕真的像是走在夜路里,黑夜茫茫,看不见路,她不知道该去向何方?


黑夜里,吴燕无耐的看着窗外,想到了一个人,唯一只有那个人能够帮助到自己了,她不顾一切的打开手机,找到通话记录中的电话号码,飞快的发了一条短信:


“老师,您能够帮助一个无助的女孩子吗?”


夜已经很深了,吴燕斜靠在枕头上,黑暗中,她一直紧紧地盯住手机,手机上不时闪亮出幽暗的蓝光。


蓝光在一闪一闪,好像也在期盼。


此时的吴燕已经很清醒,睡意全无,她在期盼老师的指点,老师会不会给我回复呢?


手机上的蓝色小灯仍然在急促的闪亮,夜色茫茫中,它也是跟我一样,在寻找什么吗?


吴燕突然觉得有点想笑。这盏小灯,怎么平常自己从来没有留意过呢?此时看起来特别刺眼,周围黑黑的,它是在提醒我应该睡觉了吧。是啊,已经下半夜了,这个时候找一个陌生人,我是不是有点荒唐。


吴燕笑了笑,荒唐就荒唐,我也没有办法啊。


吴燕有意的放纵自己内心的倔犟,她已经想清楚了,她不会过多的打扰老师,只想问老师几个问题,谁叫他是志愿者呢?


我问什么呢?吴燕理了理思绪。


一是超声波是怎样进入肚子的,会不会烧伤皮肤?


吴燕在99子宫网的视频上看过,超声波在发射的过程中是散的,只有在焦点上才有很高的能量,怎么高美美医生说会烧伤皮肤呢?高美美可是妇科医生啊,并且是大医院的妇科医生。


二是超声波聚焦的焦点在杀死肿瘤的同时,会不会也损伤子宫?


肌瘤是在子宫里,子宫里的肉啊和其他的组织,挨得那么近,高美美医生说还有脊髓,神经,肌瘤都烧死了,难道这些一点都不受损伤吗?听说有一个患者被打伤了神经,成了跛子呢。


三是瘤子还在肚子里,会不会癌变?


这个问题我忘记问高美美医生了,可是我记得原来给我看病的医生有这样说的,说要变性,变性就是癌变吗?有的医生就直接说癌变,她们说要把肌瘤挖出来,还要做活检,确定不是恶性的,才能放心,真是这样的吗?


再一个是想得到老师的确认,海扶刀真的是好技术吗?我真的是可以相信海扶刀吗?


我想做海扶刀,不想开刀,不想在肚子上留下疤痕,我真的怕手术结果如那些医生说的:如果手术中出现大出血等危及生命安全的情况,就会转为切除子宫,我不想要。我不能切子宫,宁愿死。


想到这里,吴燕调侃的笑了笑自己,既要生命,也要美丽。


吴燕知道,三千里老师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,他应该不会说假话吧。


黑夜里,手机上的蓝色小灯闪的很急,像吴燕的心情,吴燕睁大眼睛看着,老师会给我回复吗?


这么晚了,老师还会看手机上的短信吗?


突然间,吴燕听见了短消息提示音,叮叮叮,她迅速打开手机,啊,正是老师的回复。


“你是谁?” 回复很简单,短短的只有三个字。


“我是病人。”吴燕飞快的打了四个字,飞快的发了出去。


吴燕想了想不对,四个字是不是太简单了,她马上又补充发了一条短信,打了一行字:“老师,我是昨天晚上在群里说话的那个海城的燕子,有子宫肌瘤,想咨询老师您几个问题。我可以给您来电话吗?”


短信发出去了,没想到吴燕的手机马上响起来了,居然是三千里老师打电话来了。

吴燕喜出望外,看着那串既熟悉又陌生的电话号码,吴燕有一点激动,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。


吴燕不知道,三千里没有用手机上网的习惯,他一般都是用电脑,只是到睡觉时,才会看一看手机,看看有没有漏接的电话,有没有短消息。


这时,已经是午夜时分。








(未完待续)
10#
 楼主| 三千里 发表于 2019-8-2 09:20:59 | 只看该作者
连载: 《肌瘤女孩》(10、黎明)




第十节: 黎明





“三千里老师,是您吗?真的是您吗?”


夜色中,吴燕突然像见到了光亮,看见了路。她太高兴了,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,她真想大声的说话,但此时此刻,她只能尽量压低声音。


“你好,是我,我是三千里,请问你有什么事情?” 对方的声音有一些低沉,似乎也在有意压低声音。


此时已经是下半夜,三千里和一位患者刚刚在电脑上交流完毕。一般情况下,三千里与患者交流后都是心情愉悦的,会很高兴的睡觉,可是今天他的心情却格外沉重。


那位患者跟三千里谈的不是自己的子宫肌瘤,是她的妈妈的事情。


她的妈妈五十多岁,是一年前去世的,肝癌,做了开刀切除手术,仍然没有保住性命。


“好年轻,比我还小十多岁啊,走的太早了,不应该啊。”三千里不胜唏嘘。


姑娘说,妈妈去世前,也就是去年的今夜,精神突然好转,妈妈想看昙花。家里种了几盆昙花,是妈妈最心爱的植物,妈妈经常护理它们,已经长出来了几个稚嫩的花骨朵,快开花了。


妈妈喜欢把昙花叫做“月下美人”,每逢要开花的时候,爸爸都把昙花端到院子里,夜深人静,一家人看满天繁星,看昙花慢慢开放,那个时候,妈妈是最开心的,像一个孩子。


妈妈问,家里的昙花,今夜会开放吧?


爸爸把昙花端到医院,放在凳子上,靠在妈妈床前。


妈妈浑浊的眼睛里有了一丝星光,她一直看着昙花,直到看见昙花那又大又白的花朵盛开了,妈妈瘦削的脸上笑了,微微的张开了嘴唇。


爸爸把她抱起来,她没有说话,她已经说不出话了,一直看着昙花,直到昙花凋谢了,妈妈闭上了眼睛。


三千里知道,一般植物是白天释放氧气,夜晚吸收氧气。然而昙花不是这样,它在白天和夜晚都会释放氧气,所以昙花可以改善居室环境。昙花在开花的时候清香四溢,能够释放出负离子,让室内的空气清新怡人,昙花的气味有杀菌抑菌的能力,让家里充满健康的气息。


可是这个爱花的妈妈,却过早凋谢了,可惜啊。


女儿说:“妈妈是老师,一直喜欢昙花的洁白素雅,正如她的人生。”


“如果我早知道海扶,早知道海扶刀能够治疗肝癌,我是绝不会让妈妈开刀的,受了那么大的罪,还是没有治好,妈妈还是走了。怪我没有提前知道海扶啊!”女儿的话语充满着自责。


女儿说,我要等待今夜的昙花开放,我要摘一朵最大的昙花,放在冰箱里,等到天亮了献到妈妈墓前。


“不要太悲伤了,丫头,我们好好活,就是对逝者最好的怀念。”


三千里一直在听那个女孩述说,他希望女孩负重的心能够释然。


很多时候,宽慰一个人,没有灵丹妙药,只有倾听,听她述说,让她心中的苦水在倾述中倒出来,不再浸泡她的心田。


准备休息了,三千里习惯性的看了看手机,没想到又收到一条信息。


“这么晚打搅您,真有点不好意思,对不起。”吴燕为自己的唐突做一点道歉。


“没关系的,你有什么事情,尽管说吧。” 三千里低沉的声音充满爱怜。


此刻的吴燕很激动,她把想好的话全都忘了,不知道该说什么好。


吴燕略微停顿了几秒钟,整理了一下思绪,告诉三千里老师,她就是昨天晚上在群上说话的那个海城的燕子,她已经到山城了,但是她不知道到底应该不应该到海扶医院去。


说了这句话,吴燕逐渐平静下来,她介绍了自己的职业、家庭和生病的情况。


吴燕说,三千里老师,我知道您是一个工程师,我也是一个工程师,她笑了笑,说,今天我这个年轻工程师向老工程师请教了,望前辈帮帮我。


三千里老师在电话里也笑了,说,“我们共同学习,有什么你都可以说的。”


吴燕把昨天晚上向高美美医生了解的情况,以及自己的担心,都和盘告诉了三千里,她希望老师给她一个准信,到底海扶刀可不可以信任。


“可以信任。”三千里回答的很肯定。随后把吴燕的问题一个一个的解答。


三千里说:你是工程师,我们就更好交流了,你知道,超声波从肚子外面发射到子宫里面,是一个由分散到聚集的过程,在分散的情况下,能量是不高的,只有在聚集形成焦点的时候,才有很高的能量。


吴燕说,“是的,这个我明白。”


三千里又说,“你小时候玩过奶奶的老花镜吗?在太阳光下,我们可以看见镜片下会形成一个白点,那就是太阳光焦点。焦点可以点燃纸片,那是因为聚焦形成了很高的热量,可是在焦点形成的通道上,温度是不高的。你见过太阳光烧伤过我们的皮肤吗?”


吴燕说:“没有,那应该不会。”


三千里接着说:“海扶刀的焦点是由计算机控制的,就像精确制导的导弹一样,能够指到哪里,打到哪里。海扶刀的焦点能够精确的聚焦在肿瘤内部,并且焦点很小,是毫米级,只要海扶医生正确操作,它是不会损伤其他组织的。对于子宫肌瘤而言,它完全可以只灭杀肌瘤,而不损伤子宫,这是你的第二个问题。”


三千里停顿了一下说,“燕子,你的第三个问题,是什么?是子宫肌瘤会癌变吗?”


吴燕回答,说,“是的,这是我最担心的问题了,有的说子宫肌瘤时间久了会变成子宫肉瘤,是吗?。”


吴燕在网上查过,子宫肉瘤跟子宫肌瘤差不多,常见症状都是阴道异常出血,腹部包块,腹痛,阴道分泌物增多,肿瘤较大,难道子宫肉瘤是子宫肌瘤变成的吗?


吴燕在海城医院,病房里有一个姑娘就是子宫肉瘤,说是子宫肌瘤恶变了,很绝望。吴燕的瘤子比那个姑娘还要大,想到自己病了好久,身体也垮了,成为一个废人了,难道真的是子宫肌瘤恶变了吗?


那天,听那位姑娘说了以后,吴燕突然想到了死,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,她一个人独自走出妇产科住院部,下电梯时,被护士发现了,她跟护士说出去散散心,跑到滨海路的大礁石上,坐了好久。


三千里笑笑,说这个问题,好多患者都问过哦。


三千里告诉吴燕,他几年前请教过山城最著名的两位妇产科医生,都是八十多岁的老专家,一位是山城医科大学最早的妇产科主任卞老师,一位是山城军医大学最早的妇产科主任,是一位将军,他们行医六十多年的经历中,都没有遇见过一例子宫肌瘤恶变的病例。


两位主任都说:子宫肌瘤恶变,是教科书上的说法,我没有遇见过。


三千里问吴燕,“你知道苹果树上可以结出梨子吗?”


吴燕说:“知道,通过嫁接,这是很早以前苏联科学家加加林发明的。”


三千里问吴燕,“你认为长成的苹果可以变成梨子吗?”


吴燕说:“没有听说过,应该不会吧。”


三千里说:“是啊,苹果树上可以结出梨子,但是已经长成的苹果,是不会变成梨子的,它就是烂了,也只能是变成烂苹果,也不会变成梨子。”


“医生们通常跟病人说的子宫肌瘤变性,实际上是指一种良性变,如钙化,液化,红色性变等,是子宫肌瘤长得太大了,缺乏营养的表现,不是恶变。可是很多医生没有时间跟病人解释,好多病人就会误认为是恶变,这是一种误解,是无谓的担心。”


三千里说,“子宫肌瘤就是变成烂肌瘤,它也不会变成子宫肉瘤、子宫内膜间质癌等恶性肿瘤的,它们是不同的东西。”


三千里说,“我不是医生,但是据我的理解,恶性肿瘤和良性肿瘤,它们是两种东西,它们的细胞在形成的时候,就是两种不一样的细胞。我没有试验依据啊,仅仅是猜想。”


不会恶变。这个说法让吴燕高兴,她心里笑了,说,“老师你说的,可以叫三千里猜想了。”


“三千里猜想?”三千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。


吴燕说,我们海城有一位数学家,求证“哥德巴赫猜想”,您应该知道吧?


哦,三千里明白了,说,那是陈景润,他求证的是世界难题,我只是瞎说说而已,不能和他比。


吴燕说,如果我是医生,我一定要去求证,求证老师的“三千里猜想”,看看到底良性肿瘤是不是可以变成恶性肿瘤?


三千里笑了笑,“燕子,你是工程师,知道电工材料有导体,半导体,绝缘体,不同的材料做不同的东西,不同的材料是不会互变的,如果材料的性质变了,做出来的产品特性还能够稳定吗?”


在这宁静的夜里,吴燕突然觉得懂得了许多,怎么在很多医生那里听不到的医学知识,在三千里这个不是医生的工程师这里,却能够听得如此简单而明白。


“我明天可以去海扶医院吗?老师。”吴燕还是想得到老师的确认。


“当然可以。”三千里回答也仍然是十分肯定。


三千里问吴燕,你还有什么问题吗?


没有了,没有了,吴燕此时觉得一切的谜团都烟消雾散。


吴燕放下手机,心情非常淡定,胸有成竹,不再纠结了。


她下了床,走到窗边,打开窗户,深深的吸了一口空气,啊,好新鲜,侵入心脾。


天快亮了,天空已经泛白,小区的路灯仍然亮着,但已经不再刺眼了,就像一个个小灯笼,挂在一根根电杆顶上,发出昏黄的光。


吴燕看清楚了,这是一片很大的别墅区,一幢幢小洋楼显出深红色轮廓,游泳池波光粼粼,运动场上有人活动的身影,近处的小区公路上,听见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。


穷人早起,其实富人也早起,有时候富人起得更早。吴燕想到了小学课文《半夜鸡叫》,地主周扒皮学鸡叫,他要把长工骗起来早干活,自己就要比公鸡起得还早。


吴燕想到这里,不由得笑了一笑。


“只有贫穷和衰老不用特别花力气。”


这句话不知道是谁说的,不一定对,但吴燕认可。她看了看手机,还早,她不想过早出去,怕打扰张超他们,就在床上躺下,看着窗外。


想到这些年的痛苦,煎熬,现在看见希望了,吴燕心中说不出来是高兴还是酸楚,泪水不由自主盈满了她的眼眶。


今天一定要去找海扶医院,吴燕的心中,升起了一片晨曦。


第二天清晨,张超早早的做好早餐,因为高美美的医院上班早。张超见吴燕还没有起床,就请高美美去叫她。


高美美轻轻的推开房门,蹑手蹑脚的走到吴燕床边,见吴燕仍然在熟睡。圆圆的脸蛋,白皙而细嫩的皮肤,长长的眼睫毛下,闭着的眼线显得更加细长,真是一个天生的美人儿。


高美美不由得心生一丝妒忌,难怪张超忘不了她。突然间,高美美发现吴燕的眼角边挂着泪痕,长而湿润。高美美想,吴燕一定是在纠结肌瘤吧,不由又心生几分怜悯。


女人,尤其是女病人,难。这一点高美美非常清楚,有好多病人都对她抱怨过,说下辈子再不做女人了。


高美美有点庆幸自己是一个医生。








(未完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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