照母山的故事（38）: 打胎

三十八节: 打胎


“朱教授怎么说的？”方涛把吴燕扶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，气急败坏的追问。

吴燕已经是眼泪汪汪，回答方涛: “朱教授说了，那个大的瘤子有六公分，这么大的瘤子，你还敢怀孕，子宫胀破了，你还要命吗？”

“不是已经缩小了一半多了吗？还有问题吗？”方涛急急的问。

吴燕断断续续的说，方涛终于搞清楚了。

原来，朱教授叫吴燕马上住院，安排引产手术，说今后胎儿大了，做起来就更麻烦了。

吴燕说，她跟朱教授解释，她已经做了海扶刀了，肌瘤是死的，已经吸收缩小了很多，应该没有对怀孕有大的影响了。

“你是医生，还是我是医生？”朱教授很生气。

“海扶刀？我不知道什么海扶刀，我就知道手术刀，我就知道你必须要立刻手术，否则出了问题我不管。” 朱教授的语气简单而坚定，命令似的递给吴燕一张住院单。

又是住院单，三个月前我就是在这里住院，悄悄地逃跑出去的，今天又要叫我住院，我能够同意吗？

吴燕看着住院单，有些犹豫，她恳求朱教授说：“还有别的保孩子的办法么？我可是结婚八年才怀孕的啊，我想要这个孩子，朱医生，你能够帮帮我吗？”

朱教授的眼睛没有看吴燕恳求的眼神，她双手放在办公桌上，一声不吭的端坐在那里。

她的泛着日光灯管的眼镜片只盯着电脑，教授真的生气了，任随吴燕怎么请求，她什么也不回答。

也许朱教授在想，怎么会遇见你这样的病人，矫情，任性，敢不听医生说的话，这是她这个在海城鼎鼎有名的大专家所从来没有遇见过的。

看见朱教授那么严肃，吴燕好害怕，“难道胎儿真的必须要打掉吗？”她没有主意了。

“32号！”站在门边的护士在下逐客令了。

吴燕知道，外面还有好多病人，都在排着队，她站起来，没有接朱教授的住院单，只是对朱教授说，我要问问家里的人，就出来了。


医院走廊的长椅上，吴燕趴在方涛的肩头，低声的抽泣，“涛，我该怎么办，我该怎么办啊？”

方涛抱着吴燕，木然的坐在旁边。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吴燕，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。 他抚摸着吴燕的头发，低声的说：“燕，你不是做了海扶刀了吗？你不是说做海扶刀对怀孕有帮助吗？别着急，我们回去再想想办法。”

旁边候诊的一个女孩说，“怀孕好不容易哦，怎么就要打掉？”

一个大妈说，“小伙子，你扶你妻子先回去，稳稳情绪，不要动了胎气，过几天到北京上海的大医院再看看，我们海城医院的医生啊就这个水平。”


方涛把妻子扶起来，回家了。妈妈问，医生怎么说，是有了吧？吴燕没有说话，方涛回答，是有了。“有了就好。”老太太喜滋滋的。

那夜，吴燕失眠了。

晚间新闻的天气预报说，台风要来了，窗外已经开始下起了大雨。吴燕看着床上已经鼾声大作的方涛，她不能入睡。这个鼾声，以往是她的催眠曲，方涛不在身边的时候，她往往睡不着，可是今天这鼾声却是那么的烦心，好像还夹杂着白天那位朱教授冷冷的声音：

“你是医生，还是我是医生？”

“我不知道什么海扶刀，我只知道手术刀，就知道你必须手术，否则出了问题我不负责。”

什么问题，会出什么问题？流产？子宫破裂？胎儿死亡？还是有生命危险？

吴燕觉得自己快崩溃了，鼾声、雨声，一声声敲打着她的脆弱的神经。

这两天刚刚来到的幸福，顷刻间，被撕裂开来，变成了一场悲哀。


吴燕不能入睡，她要起床，她打开电脑，想上99子宫网站，看看有没有像她这样的姐妹，在海扶后怀孕，瘤子还有6公分大的，她要问问姐妹们，她们是怎么处理的。

真的会像朱医生说的，瘤子大了会压迫胎儿，造成子宫破裂吗？

孩子真的不能要吗？必须要做流产手术，必须要把胎儿打掉吗？

这个胎儿，是我朝思暮想的宝宝啊，吴燕用手轻轻的一遍遍抚摸着自己的腹部，安抚着自己亲爱的小生命，深怕胎儿受到了惊吓。这时，有一种深沉的母爱，回荡在她的内心，这是她从未经历过的感情。

吴燕打开电脑，看见群上一片安静，已经没有人说话了，哦，原来现在已经是深夜了。

吴燕在99子宫网上看见一篇文章，是患者与志愿者徐医生的对话。

一个叫黄雨萱患者说：徐医生，我有一个很大的肌瘤，想做海扶，可是我去问了我们医院的医生，医生说海扶超声消融是使那个区域的细胞坏死，怀孕后肚子大了怕引起子宫破裂，医生说，如果我要考虑怀孕，还是建议我做腹腔镜手术，但是做了腹腔镜，怀孕就要等一年以上才行。是这样的吗？我应该怎么办呢？

徐医生回答：黄雨萱， 海扶超声消融治疗没有伤口，不会增加孕期子宫破裂的风险，相反，对于腹腔镜手术来讲，由于有创口，如果术中缝合不好，可能会增加孕期子宫破裂的风险。

徐医生说，你问的那位医生可能不了解海扶，目前海扶后已经有非常多的患者怀孕，没有一个子宫破裂的。

徐医生是好多群友都喜欢的志愿者，是职业的妇科医生，在群上做公益咨询很多年了，她回答得很肯定。看样子朱教授是不了解海扶，吴燕的心情稳定了一些。

吴燕继续查看网站上的其他文章，她看见了一篇《医生，先医好你自己吧》。

这是三千里老师写的，吴燕一定要看看，文章的开头这样写道：“医生，先医好你自己吧。这句话是圣经里说的，说医生给病人看病，需要先医好自己的心，才能给病人医身。”

难怪现在的医生都这样冷，都没有对病人的关心。

吴燕一口气把三千里老师的文章看完，突然间她明白了，今天的这位朱教授为什么会跟自己这样说了。

原来这些医生也需要医治自己的心灵，只有心地善良的医生，才可能给病人治好病，吴燕清清楚楚的看见朱医生的眼神，是一种冷漠和麻木，看不见爱心。

还有一个原因，朱医生极有可能真不了解海扶刀，又不愿意说自己不知道，也不愿意学习，只会傲慢的要病人完全听她的摆布。

应该还有其他原因？吴燕想起了朱教授那高深莫测的眼镜，那冷色的镜片里的那双让人看不透的眼睛。

那绝不是充满怜悯、同情的眼睛，她的眼睛在看什么，吴燕不知道。

三千里老师的文章中说: 病人看病，要看医生的眼睛，如果医生的眼睛没有看病人眼睛，那他可能就是在看病人的口袋，那样的医生，不会是好医生。

朱教授眼睛里看的是什么，我不知道，但是我可以不管它，不在意它。


吴燕终于想通了，志愿者徐医生说了，海扶后有很多患者怀孕，没有一个子宫破裂的。

我只管怀自己的娃，其他的我不管了，坚决不管了。

吴燕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，她想应该把方涛叫起来，告诉自己的想法，也听听老公的意见。


方涛听话的起来了，和吴燕一起看网站，看着看着，方涛叫吴燕坐在旁边，他亲自来操作电脑。

方涛在网站上搜索“志愿者三千里”，发现有三千多篇文章，他一篇一篇的看标题，突然间他兴奋的叫起来，说，“吴燕，吴燕，你看。”

原来是一个叫惠儿的群友写给三千里老师的感谢信。

信中说：“老师，您还记得我吗？我就是去年秋天给你打过电话的惠儿啊，当时我做了海扶刀不到两个月，肌瘤还有6.5厘米，但是我不小心怀孕了，我们当地的医生叫我必须把孩子打掉，我很纠结，问您该怎么办？您告诉我，孩子既然已经来了，就顺其自然吧，接纳他。

“您鼓励我，说肌瘤已经做了海扶超声消融了，肌瘤是死的，孩子是活的，死的肌瘤在一天天吸收缩小，新生的宝宝却会一天天长大。相信你的宝宝，宝宝是子宫里的正住户口，不是外来户，他不会被欺负，他会健康成长的，相信宝宝，相信你自己，你会当妈妈的。

惠儿最后说：“老师，谢谢您，现在我终于成功了，我的孩子已经出生了，有一个多礼拜了，长的很好，特向老师表示感谢。”


“啊，真的吗？是真的吗？”看完惠儿的文章，两个年轻人相拥而泣。

“这和我是多么相似啊，她海扶后的时间比我还短，就怀孕的。”吴燕泪眼朦胧的看着方涛说。

方涛紧紧地拥抱着吴燕的双肩，轻轻的拍打着，说：“燕，别怕，不会有问题的，你一定会像惠儿一样成功的。谢谢你，谢谢你给我带来了孩子，我们一定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，再不去那家医院了。”

“那山城的医院我们还去吗？”吴燕抬起头来看着方涛。

方涛想了想，说：“也不去了，现在不用去了，惠儿已经告诉我们了，我们会一切顺利的。我们今后去吧，我们今后带着孩子去，去感谢海扶医院，感谢三千里老师。”


夜里，方涛斜靠在床背上，拥抱着吴燕，看着已经入睡的妻子，还是那么清秀，娇小而美丽，但是，多了一分忧郁。

“女人啊，是需要保护的，不关心妻子的丈夫，还配是丈夫吗？”方涛想到了非洲大草原上的动物世界，狮群里的雄狮，每天都在守护着自己的领地。

方涛把妻子的手握在自己的大手中，那双小手，好冷，他要把它们捂暖和。方涛的心里，升腾起一种深深的情感和责任。

（未完待续）

吴燕不能入睡，她想上99子宫网站，看看有没有像她这样的姐妹，在海扶后怀孕，瘤子还有6公分大的，她要问问姐妹们，她们是怎么处理的。

弱者需要保护。此次疫情，很多医生不是在拼死保护弱者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