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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否,我们可以找到一种方法,长久保存我们的幸福与美好的感受,就像能够长久保存棉花糖,让它蓬松、甜蜜、有光泽。如果,我们可以。
小时候最喜欢和父母去动物园游玩,那时坐落在圆山的动物园很狭窄,每种动物都给囚在笼中,郁闷地发着恶臭。我到那儿去最主要的原因是,那里总有卖棉花糖的小贩,推着脚踏车载着简易的制糖机,往孩子聚集的地方来。我喜欢看他制作棉花糖的过程,先将粗粒蔗糖倒进去加热,不久就可以嗅闻到馨甜温暖的焦糖气味,那被我解释成一种幸福的气味,每一次嗅到便觉面颊微酸,有欲泪的意想。接着,神奇的事发生了,被烘热的糖变成一片片薄纱似的从机器里飞出来,小贩取来一枝细木条,将它们一层一层包在上面,成了一大球雪白的、蓬蓬的、飘着香气的棉花糖。
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吞食棉花糖的经验。我的整张脸埋进去,用力咬一大口,棉花糖迅速在嘴里融化成些微糖霜,惊异中一咽口水,吞下去了,就这样,没有了。我感觉到惆怅,盯着企盼好久的棉花糖,原来是这样的,好像还不如冰糖呢。那时同学教我把冰糖含在嘴里吃,咯啦咯啦,一块冰糖有时可以吃一个上午。也有同学请我吃方糖,含在嘴里真是甜得头皮都要飞走了。第一次的惆怅并没能使我失望,我仍是棉花糖的拥护者。有时突发奇想,不如就这么擎着不吃,欣赏它的形状与气味也是好的。然而,我的如意算盘很快被打散,风吹与日晒一点点侵蚀了它,它萎缩变形了,蜷成一堆并流下黏黏的糖汁,终究是送进垃圾桶的命运。长大以后有一次和朋友谈起刚刚结束的恋情,曾经企盼了那样久,曾经以为是天造地设的契合,曾经以为再不会有别的爱能爱得那样深而细致,却仍是结束了,仍是过去了。朋友了解地笑起来说:“是啊,不就像是棉花糖一样吗?”
就像是棉花糖一样,对于棉花糖的企盼和迷恋,大约是每个人童年共有的经验吧,那样的憧憬,那样的失落。
长大以后,我们仍在人世间寻找自己的棉花糖,一种对于理想生活的想象。我们的心曾是粗颗粒的蔗糖,未经雕琢烘焙的时候,既没有气味也没有形状。然后,因为某个人或某件事的触动,我们被热力煎熬,既喜悦又伤痛,但是很甘愿。我们甘愿改变形状了,一种更轻盈的、接近于飞翔的形状。为了能被接受,我们也甘愿被拘管进来,成一种固定的形状,就像棉花糖。但是,接近我们想接近的人或情感的时候,便会觉得一切并不如想象,其实有太多艰难的辛苦。我们擎着一枝变形的棉花糖,既不忍丢弃,又不想品尝。
许多人在这样的过程里全盘否定了棉花糖和幸福,认为它们不过是梦幻虚构的东西,一点都不真实。而我质疑的是,真实的世界里难道容不下甜蜜浪漫的梦想吗?我知道棉花糖令人失落,但假若我获得了制造棉花糖的方法呢?
我并没有保存棉花糖的秘术,可是我知道如何在旧梦醒来以后,再追寻新的幸福与美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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