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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十八节: 三八线
这几天,两位妈妈在济州岛游完,也到了首尔,见方涛忙,她们自己去了南山塔和韩屋村。
南山塔是首尔的象征,位于海拔243米的南山公园,塔高236米。南山上,她们看了韩国的传统剑术表演,也看了南山塔上的爱情锁墙。上到南山塔顶,可以看见仁川的海面,她们没有上去,也许舍不得花钱。韩屋村是一些老屋,住过国王的驸马、士大夫,屋子里摆着符合当时房子主人身份的家具和各种生活用品,由此可以了解到过去朝鲜人的生活方式。
今天,方涛终于有了空,要陪妈妈们去三八线,两位老太太很高兴,早早的起床吃了早餐,8点钟,一日游的旅游大巴准时出发。
韩国导游是一个年轻人,一口流利的中文,他毕业于吉林延边大学。一上车给大家讲三八线的来历。他说,朝鲜战争,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参与的,三八线,见证了这场战争,中国人到朝鲜半岛旅游,最应该去看的就是三八线。导游说,就好比去埃及要看金字塔,去法国要看埃菲尔铁塔,去中国要看长城一样。每个国家,都有自己的历史,抗美援朝,中国投入了200万兵力,阵亡14万,伤38万。这是中国人最应该记得的。
导游说的很投入,声情并茂。方涛想到吴燕跟自己说过,吴燕家中也有两位长辈,参加过朝鲜战争。这时,方涛听见吴燕妈妈在后排说: 我的两个舅舅,都牺牲了,还不知道他们埋在哪里呢。方涛妈妈说,要知道他们的墓地,我们去看看就好了,他们是最可爱的人。
《谁是最可爱的人》,方涛在中学读过魏巍的散文,文章中描写了志愿军的浴血奋战和美国鬼子的残忍。方涛的心中生出一些愤慨,美国鬼子太坏了。这些年,美国军舰还经常到台湾海峡耀武扬威,有时候,他想,如果自己还是渔民,就一定要驾船在海峡中间等着美国人,质问美军,你们凭什么到中国来捣乱?
吴燕说过,爱与恨是一个人情感的两个面。爱越深,恨越烈。没有恨的人,谈不上爱。吴燕是一个爱恨分明的人,可是这次出走,是因为恨么?她恨谁?望着旅游大巴外边起伏的韩国山峦,方涛不得其解。
三八线到了,并没有想象中的戒备森严。
三八线不是一条线,是很宽的无人区,从朝鲜半岛的西海岸一直延续到东海岸。1953年7月,朝鲜战争结束,在三八线上划定两侧各两公里为非军事区。这个非军事区,习惯上称其为三八线。
导游说,三八线距离首尔很近,只有五十公里,北朝鲜的炮可以打到首尔,如果三八线上万炮齐发,不到几十分钟,首尔就会被夷为平地。
首尔是韩国首都,有两千多万人,导游的话中不无一种对战争的担心。方涛相信北朝鲜人民也和韩国人民一样,渴望统一,渴望亲情,不希望战争。
三八线上宽阔的四公里,现在已经是茂密的树林和草地,其间有很多野生动物。这是一条无人带,六十多年来,把南北朝鲜人民的亲情和骨肉划断,
方涛登上瞭望台,有专门的大倍数望远镜可以观看北朝鲜。方涛用望远镜向对面看,看见了北朝鲜的岗亭和士兵,看见了北朝鲜的开城工业园区,看见很多房屋上插有北朝鲜国旗。
拜望台边,方涛看见被从中间断开的铁路大桥,看见残破生锈的火车头,看见一个个渴盼亲情的拜望人,他们虔诚的点燃香烛,遥望北方,眼中噙满泪水。
方涛想到了他小的时候,每到中秋节,也是常在海边拜望。妈妈牵着他的小手,和外婆一道,走到大礁石上面,插上香烛,摆上米酒,放上荔枝和菊花。
外婆和妈妈在思念海峡对岸的外公和舅舅。那时,妈妈会唱一首歌:
小时候,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,我在这头,爸爸在那头。
长大后,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,我在这头,哥哥在那头。
后来啊,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,我在外头,爸爸在里头。
而现在,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,我在这头,你们在那头。
妈妈从来没有看见过外公,她的心中,充满对亲人的思念。
后来方涛长大了,他也喜欢独自来到这块大礁石,面对台湾,唱费翔的歌:
天边飘过故乡的云,
它不停的向我召唤。
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,
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。
归来吧,归来哟,
浪迹天涯的游子,
归来吧,归来哟,
别再四处飘泊。
那时,海峡两岸已经通邮了,但还不能通航。方涛知道外公已经不在了,他知道有舅舅,还有表哥,他们还在,方涛渴盼见着他们。
方涛久久的望着三八线,战争,扼杀了多少人的生命,扼杀了多少幸福的家庭。他的心中,涌动着一股激情,一首诗:
我站在三八线上,遥望北方,阴森森的碉堡,密密的铁丝网,告诉我这里是曾经的战场。
六十多年前,中国人民志愿军,为了祖国的安宁,为了朝鲜的和平,来过这个地方。
这片土地,发生过惨绝人寰的战争,美国的飞机大炮,给这里带来痛苦和伤亡。
我站在三八线上,仰望太阳,灿烂的阳光,已经驱散战争的雾霾,让天空变得晴朗。
可是,这里的山川、土地,却被分成了南方、北方,成为半岛人民的痛苦与悲伤。
我站在三八线,看见高高的祭拜台上,六十年前的青年人,现在已白发苍苍,眼中充满渴望,心中的血在流淌。
我看见,长满铁锈的火车头,拆断在空中的铁路桥梁,都仿佛在向世界述说,一个国家的悲痛,一个民族的忧伤。
我站在三八线上,我在想,为什么?为什么会这样?
我想到了伊拉克,利比亚,叙利亚,这些主权国家,难道都没有能力处理好自己的问题,都需要外国的飞机、大炮?都需要杀戮与列强?
我想到了子宫肌瘤,腺肌症,这些女性,难道都需要开膛破肚,承受死一般的麻醉,承受皮开肉绽、鲜血淋漓的刀伤?
站在三八线上,我在想,这一个个碉堡,一层层铁丝网,多久才能看见,曾经的田园风光?这一片被揉捏的土地,多久才能恢复,原来的模样?
站在三八线上,我在想,那被手术刀划开的身体,还有那被残缺的身体包裹的心灵,患者由于手术造成的羸弱,痛苦,由于手术产生的恐惧,绝望,这对一个女性,会有怎样的悲痛影响?
站在三八线上,我想到了中华文化,想到了孙子兵法,战争的最高境界,是不战,是消灭敌人而不需要刀枪。
我想到了海扶,一项不开刀的手术,一项温和的治疗,体现了人类文明的善良。
世界需要和平,人类需要阳光。医疗无需杀戮,患者呼唤无创。
站在三八线上,我真心的希望,一个国家,不要因为三年的战争,而用几十年的时间,去疗伤。一个病人,不要因为一次手术,而造成身心的,长久创伤。
方涛心潮澎湃,他掏出手机,记录下自己的所想。他看见,开城工业园区的公路上,有一队长长的载重汽车开过来了,那应该是韩国在工业园区生产的产品运货过来。
开城工业园区,是南北朝鲜建立的第一个合作项目,看着这长长的车队,方涛想,韩朝六十年的冰封,也有解冻的时刻。我的女儿一定会回来的,吴燕也一定会回来的。我们之间只是暂时被划了一道线,时间,会治愈我们的伤口。
三八线能够隔断的,是人的身体,不能够隔断的,是亲人的思念。是方涛对妻子、女儿的思念。
(未完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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