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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二》
爸爸是浙江人,他长得瘦削,年轻时在部队当文书,写的一手好毛笔字。爸爸生于1909年。参加过北伐战争、抗日战争,因为有文化,学过通信技术,直到1945年他都是从事军队通信工作,他在国民党军队是中尉,解放时好多国民党连排营级军官被镇压了,他没有,也许因为他是搞技术的文职军官,或许是因为他没有参加过与解放军的内战。
老大出生于1948年,他浓眉大眼,长相像妈妈。我生于1950年。出生时就遇到土匪抢劫,身体瘦弱。
老大和我出生的地点在重庆市南部的一个小镇,叫盖石洞。盖石洞山清水秀,綦江河从镇边流过。镇上有一个茶馆,内有一洞,直通河底,夏天洞内冷气上来,非常凉快。洞口盖有一石板,故名盖石洞。
盖石洞是个很美丽的地方,风景秀丽,民风淳朴,尤其是女子长得漂亮,像那里的山水,那里有句古话,说“东溪场到镇紫街,十个妹儿九个乖”,就是说的那一带的綦江河边上,一个个姑娘都是水灵灵的。我们的妈妈也是盖石洞的人,妈妈说过,她之所以嫁给爸爸,是因为解放前爸爸帮助外婆家打官司,赢回了被地主强占的土地。爸爸作为一个外省人,有文化,军人气概,本来是路见不平一声吼,哪知道还赢来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妻子。妈妈后来经常说,老王帮我们家赢了官司,你们外婆被定为一个上中农,还把我嫁给了你们爸爸,他是赢到了,我们家不合算。
盖石洞还是綦江河很重要的地方,那里有一个堤坝,建有一水电站,是綦江河水道运输的电力、通信中心。解放前爸爸是那里唯一的通信技术人员,他带了很多徒弟,其中有后来铁路上的段技术主任和铁路局的通信科长。
老大出生的时候,家里生活很好,老大营养好,长的高大,仪表堂堂。我长相像爸爸,再加上出生没多久,土匪把家里的所有粮食都抢走了,妈妈因为受到惊吓,奶水没有了,幸好外婆送来一些大米,磨成米面,靠吃米羹维持生命,所以从小就瘦削。
解放初期,单位可以办理资迁,就是外省人可以发一部分钱给你回去。爸爸决定回浙江,他想回老家之前先做一点生意,荣归故里。贵州缺盐,爸爸就用资迁费到重庆买了盐巴到贵州贩运,他本来可以成为重庆最早的浙商,可是有一次,到了贵州松坎遇见土匪,把盐抢了,人也被打伤,爸爸还是被运盐工人用独轮车推回来的。
生意失败了,没有钱了,爸爸回到原单位,重新入职工资低了很多,但是领导还是很重视,军代表问他,你当技术员还是领工员。后来,因为一条通信电线路的设计他与领导有分歧,说领导不懂装懂,于是领导就没有再说提拔他的事情了。我们长大了,妈妈还经常说那件事,你看你爸爸,就是以为自己得行,不虚心,吃亏了吧。妈妈说那个话的时候,爸爸总是笑笑。
我和老大五到七岁的时候,家就搬到了江口,那是四川省的最早的铁路线的起点站,爸爸在那里仍然做通信工作。
在江口,我们家住在一排黄色的平房,那是铁路给技术工人和干部分的房子。家门前是一条大路,路的两边是高高的梧桐树。爸爸晚上经常要上班,给铁路上开电话会议的领导们值机,我经常要给爸爸送饭,送饭交给爸爸以后,就坐在会议室里地下看大人们开会,看着看着,就睡着了,爸爸开完会,就背我回去。
爸爸除了要维护铁路的电报机,会议机,电话交换总机,各个车站的电话机,还经常要查线。就是电杆上的电线路出了故障,断线了,混线了,要处理接通。
有一天晚上电线路又出故障了,爸爸说,谁和我一路去查线,爸爸想锻炼孩子走夜路的胆量,平常都是老大去的多,这一天,我争着说,我去。
我一路上看见好多埋死人的坟墓,坟墓群里空气中飘浮有好多绿色的火光,一闪一闪的,我听有小朋友说过是鬼火,对爸爸说好害怕。爸爸说,这不是鬼火,是磷火,是人死了以后身体里的一种物质发的光。
快到天亮的时候,爸爸终于查到了故障,原来是一个山顶上的一根电线断了。爸爸爬上电杆,在电线杆上面接电线,他的身影在晨曦中的蓝天下显得很矫健。我看见一轮太阳在电杆下面的远山上空升起,觉得爸爸好高大。
天亮了,爸爸带我到了一个养路工区,炊事员煮来了两碗热腾腾的米饭,爸爸一碗,我一碗。我刚刚端起饭碗,突然一只红色的大公鸡雄赳赳的跑过来,我以为公鸡要找我玩呢,忙说,等一会等一会,我吃了饭再玩。哪知道公鸡一口啜过来。
我把饭碗向上一端,雄鸡公一口啜到了脖子上。好疼,好痛。血也流出来了。炊事员看见了,说,你不要哭,我把雄鸡公杀了,给你补充营养。
爸爸说,不用了,不用了,娃娃流一点血,很快就会好的。
我像突然想到了什么,问炊事员,这只公鸡会报晓吗?炊事员说,会的,它每天早上都要报晓呢,它叫了,工区里的工人就起床上班。我说,叔叔,它不是有意要啄我的,只是饿了想吃饭,我把饭分些给它吃,它就不饿了。我又说,叔叔,公鸡会报晓,是人类的好朋友,你不要把它杀了。
那天查线回家,老大见到我脖子上有一块纱布,他笑了,告诉我,查线是很危险的,有一次他查线回家走在铁路上睡着了,差一点掉进铁路明渠的水沟里了。后来爸爸就经常笑话他,老大老大,瞌睡大。
(未完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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