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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十五节: 男人的痛苦
方涛在海边坐着,一直到夜幕降临,大海中亮起了点点渔火。
方涛就是在这片海边长大的。这里当年是一个小渔村,现在是滨海路,路的里边,高楼林立,山坡上是一栋栋别墅,路的外边,是滨海公园,一片片椰林沙滩,好多年轻人在这里拍婚庆照片。
小时候,方涛在这里接爸爸出海归来,初中毕业,他来这里当过渔民,张帆出海,搏击风浪。
这里,也留下过他与吴燕的初恋。他们在沙滩上追逐,在海水里游泳,在椰林里烤海鲜。
此时,方涛坐在高高的大礁石上,神情呆滞的望着远方的红树林和烟波浩渺的大海,初恋的记忆一切都变得模糊,只有悔恨与愤怒。方涛木木的坐着,他恨吴燕,恨吴燕的背叛。他想用最恶毒的语言来咒骂吴燕,他不停的用拳头敲打坚硬的礁石。卑鄙,无耻,骗子,什么词汇,都不足以表达方涛此时心中的恨。
一个大男人,能够接受这个结果吗?我该怎么办?老婆偷人,生下了野种,我戴了绿帽子。我还是一个男人么?别人会怎么看?
方涛的心装满怒火,可是这怒火又不能发出来,因为是一种耻辱,君子坦荡荡,我还能怎么坦然的面对这个世界?
过去,只有爱,只想一生一世与妻子相守,生一个孩子,与奶奶相伴。可是,妻子走了,孩子不是我的,我方涛不贪不懒,不吃喝嫖赌,就这么一个简单的要求,怎么变得这样难?
月亮升起来了,一轮残月,如一个弯钩,悬挂在灰黑的云朵上。残月也是那么刺眼,勾画在云朵边沿,让云朵变得像黑色的一团。
残月,此时正如方涛的心,凄冷而破碎。
吴燕,你跑到哪里去,我都要把你找到,我要问问你,你为什么要这样做,为什么要骗我?海女是谁的?那个男人是谁?你要如实交代!
哼,你也会看见这个残月吧,好好的一个月亮,现在只剩下半边,你应该忏悔,羞愧,好端端的一个家,被你搞得支离破碎。
“你喜欢圆月还是残月?”记得有一次,方涛和吴燕也是坐在这里,看一轮圆月升起,吴燕问方涛。
“圆月,你呢?”方涛反问。
吴燕说,“我也喜欢圆月,圆月是一种圆满,没有瑕疵,没有缺憾。”
还圆月呢,圆满?没有瑕疵?方涛不由得心中一丝冷笑,继而一丝长长的叹息。
吴燕啊吴燕,你带给我多大的伤害,你知道吗?你让我怎么做人?妈妈和丈母娘要问你出走的原因,我该怎么说?表哥要随台湾访问团来大陆调研海扶,他说要来看外甥女,我该怎样解释?
方涛抱着头,粗大的手指头抓住头皮,这一切要不是真的多好,要不是真的多好啊!他真想站起来,面对大海,一声大喊,这是真的吗?这是真的吗?可是,他没有勇气,他怕有人听见,这是多羞辱的事情啊。
看着平静的海面,方涛只能沉默,我能够问谁?我谁也问不了啊。
陈高工的话,难道是真的吗?我能够相信吗?怎么可能,怎么可能啊!方涛的脸颊上,流出两行泪水。
方涛望着月亮,月光凄清的照着海面。月有阴晴圆缺,人有悲欢离合,这个事怎么落在了我的头上啊?
方涛望着大海,海面泛起一点一点的月光,破碎而凄冷,那里有我的爸爸,难道我也要与他一起去吗?方涛痛苦,他不敢想。
一阵海风吹来,他打了一个寒噤,他感觉到冷,透心的冷。方涛裹紧他的外套,他多么想得到温暖。温暖,能够给自己的,只有家庭,吴燕走了,家破了,像被台风摧毁的支离破碎的房屋,我到哪里去避风呢?到哪里去寻找温暖?
夜很深了,有两个警察走过来,在礁石边远远的看,方涛想到,那天我晕倒了,不正是他们救了我么?这是妈妈告诉我的,我还有妈妈啊,从小到大,妈妈都是给我温暖最多的人。此刻,她一个人在家,应该是多冷清吧。
我要回去了,妈妈一定在家里等我。
方涛想清楚了,我这样的痛苦,又能够有什么结果呢?不能因为别人,来惩罚自己,惩罚妈妈。吴燕的出走,我要搞清楚,不管是什么原因,目前的现状只能是先接受,先面对。
方涛回到家的时候,已经是黎明了。妈妈在客厅里看电视,妈妈说,“方涛,饭已经做好了,你喝点稀饭吧。”妈妈没有责怪方涛,方涛看见,桌子上摆放着一碗稀饭一杯牛奶和一盘小吃。
妈妈坐到饭桌边,看着方涛喝稀饭,她的眼睛红红的,显然也是一夜没睡。方涛不由得眼睛一酸,泪水涌进了眼眶,他几口喝完稀饭,端起牛奶走进卧室。泪水又流下来了,滴进杯子里,方涛把牛奶一饮而尽。
这两天,方涛没有上班,他守候着妈妈,深怕妈妈有什么想不开。丈母娘没有过来,仍然住在自己的家里。方涛知道,吴燕妈妈一直很自责,因为吴燕的事情,她认为对不起女婿,也对不起亲家,一个人在家里独自承受。妈妈这两天也没有出去打牌,一个人坐在家里看电视,她能够看得进去吗?
两位老人,让方涛心痛。
吴燕啊,你造的什么孽啊!你一走,你的心静了,老人的心你理解么?她们的心能够静得下来么?
方涛抽烟了,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,从来没有抽过烟,此刻,他想抽,呛也抽。
第三天早晨,方涛起床,吃了早饭,无所事事的坐在电脑桌前,这是他曾经与吴燕多次上网咨询海扶刀的电脑,曾经多次与吴燕的群友聊天的地方。
面对电脑,方涛没有开机,他木然的坐着。他点上一支烟,望着眼前飘渺的烟雾,他突然想起了陈高工的话:“你想知道吴燕的小秘密吗?你的女儿可能不是你的哟。”
“这是小秘密吗?这是惊天的霹雳啊!”
方涛想到陈高工那张狡诈的得意洋洋的脸,你这个秘密,可是毁了我的一家啊。
方涛想到了部长说的话,“吴燕一上班就会对产品升级,可是她怎么会走了呢?”
“是啊,她怎么会突然就走了呢?”方涛也在向自己。
“你想看看吴燕的鉴定物件吗?那是几根男人的长头发。”又是陈高工的话。
长头发,哪个男人的?方涛面对电脑两眼圆瞪,他真想把那个长着长头发的脑袋撕得粉碎。
屈辱,愤怒,方涛低下头,刻骨铭心的痛苦,胸口一阵阵发紧,像在痉挛,方涛双手紧握拳头,不由自主的把手中的烟盒捏成了一团。
他又打开一包烟,抽出一支,点上,烟雾冥冥中,方涛又看见一张脸,仍然是陈高工那张诡异的得意洋洋的脸。
“你想看亲子鉴定的结果吗?我把报告单复印给你。”
这才是击倒吴燕的最后一支暗箭,是把吴燕逼到绝路的原因啊。
一个女人,可以承受辛苦,也可以承受委屈,但是她能够承受这让人难以启齿的羞辱吗?尤其是像吴燕这样要强女孩,这样的消息公之于众,会杀了她,置她于死地啊。
吴燕应该是还有理性的,她没有做极端,她带走了孩子,还带有奶瓶,她会给孩子喂奶。
吴燕已经没有了奶水,方涛知道,她在承受打击。
她是为了孩子,孩子不能没有幸福,没有快乐。孩子不能够决定自己的出生,不能够选择自己的DNA,但孩子不能没有母亲,吴燕是在尽一个母亲的责任。
孩子什么也不知道,懵懵懂懂的来到这个世界,不应该承受歧视,不应该得到不公平。
“小海女,方海女,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儿啊,陈高工的话,我能够相信吗?”方涛望着电脑,眼前一片迷茫。
电脑的显示屏上,蒙着厚厚的灰尘,路由器的小灯不再闪亮,旁边的音箱上立放着一张照片,是吴燕抱着小海女在看着自己,她们都笑得好甜。
方涛一直盯着这张照片,迷迷糊糊中,他看见了吴燕,看见了过去的吴燕,好多年了,她不都是这样笑过来的么?
一脸的真诚,一脸的灿烂,没有一点虚伪。这是一个没有一点点阴霾的人啊,我曾经对她许诺过,爱她到永远。可是,她就这样离开了,为什么离开?
是因为对我没有爱了吗?不是,绝对不是。方涛不愿意承认,他认为这不是事实。
可是事实是什么呢?是因为有一种亏欠吗?亏欠什么?是觉得对不起我吗?那不正是说明她对我仍然有着深深的爱啊,人非圣贤,孰能无过,我能够就这样让她离开吗?
看着相片,方涛仿佛看见吴燕走进来,说我回来了。仿佛看见吴燕正笑眯眯的吃他削的苹果。仿佛看见吴燕温情的在对自己说,你先睡吧,我一会就来。
多么温馨的画面,可是此时却一切都不存在了。方涛深深的吸了一口烟,想,吴燕此时也许正在一个小旅馆,正在孤零零的陪伴着海女,她们还笑得出来吗?她们将怎样生活?
陈高工的话我真能相信吗?方涛想大哭一场。
“宁信其无,不信其有!”突然间,方涛用他那粗大的手指,在布满灰尘的电脑桌上,写出几个字。
(未完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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