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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节: 人和湖边
吃早饭的时候,高美美对吴燕说,你今天好好玩,晚上我们一起去吃火锅,有一家老火锅,那味道麻辣鲜香,好得不得了,开了几十年了,人多得很,要排队,她先去预订。
高美美是山城本地姑娘,对火锅情有独钟,几天不吃,就嘴馋。再一个是刚刚看见吴燕在睡觉时的泪痕,女人啊,真的不容易,高美美作为一个妇科医生,对女性病人还真的是有一种怜悯。
这种怜悯在医院里只能是职业性的微笑,冷淡,生硬,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,大多数医生都是这样,环境改变人。
吴燕感激的对高美美笑了一笑,说,好的,她不好拒绝。高美美急匆匆的吃了饭,上班去了。
吴燕觉得今天精神特别好,神清气爽。她自己都奇怪,昨天晚上睡的时间不多,还做了恶梦,怎么今天醒来后一点也不困呢?
她记得有做梦,可是做梦的情节已经不清晰了,好像很恐怖,但是和三千里老师打电话的情景,她记得很清楚。
吴燕看着张超家外面的露台,太阳出来了,遮阳棚上洒满阳光,她的心中,也一片晴朗。
“张超,一会我们可以去找一找海扶医院么?”吃完早餐,吴燕对张超说。
张超正在收拾餐桌,头也不抬,“不是说好的吗?今天我们去照母山。”
“是啊,不过我想,张超,我既然已经到山城来了,还是去医院看看吧,不然我回去怎么交代?”吴燕找了一个理由。
张超觉得吴燕的话也有道理,总得要开一个病假条什么的吧,说: “那好吧,我们去了照母山,再去找找那个海扶医院,好吗?”
一会张超就收拾完毕了,带着吴燕,开车向照母山奔去。
张超开的是奔驰车,是高美美为他买的。昨天在机场接吴燕,他以为吴燕看见他的车,会有惊讶,可是吴燕一点表情都没有,像没有看见一样,让张超觉得好失望。
有人说,我宁愿躲在奔驰车里哭泣,也不愿骑着单车微笑。张超认为自己就是这样的人,我不吃喝嫖赌,就喜欢开奔驰车的感觉,人生得意须尽欢嘛,有错么?
开豪车,载美女,张超突然间来了灵感,想到了一首古诗:
油壁香车不再逢,峡云无迹任西东。
梨花院落溶溶月,柳絮池塘淡淡风。
几日寂寥伤酒后,一番萧瑟禁烟中。
鱼书欲寄何由达,水远山长处处同。
诗的作者叫晏殊,是宋朝宰相,才华横溢,那么大的官,思念美女香车而不得,今天吴燕自动送上门来,我张超是美女香车齐备啊,一定要好好感受感受这美丽时光。
想到这里,张超禁不住有些得意,他双手利索的操作方向盘,哼着小曲,在密密麻麻的车流里穿梭,不时瞟吴燕一眼。
“你到我身边,带着微笑,带来了我的烦恼。我的身边,早已有个她,啊,比你先到。”这是银行的经理在歌厅常唱的歌,张超也哼了起来。
吴燕似乎比昨天更好看了,一双眼睛静静的看着前方,显得如此清纯,完全没有了昨天的忧郁和期盼,张超不由得把车开得更快了。
过了嘉陵江上的一座大桥,远远看见一条山脉,不算太高,但是很长,山的中段,有一座塔,在早晨的阳光下,闪着金光。
张超说,那就是照母山。
张超介绍,照母山的头部向西高高隆起,像一个龙头。山上树木葱茏,蜿蜒数里,有如龙身。山的尾部围绕一个湖边转了一圈,好像龙尾一甩。
张超说,“山不在高,有仙则灵,照母山是我们山城人很喜欢去的地方。”
“为什么叫照母山呢?”吴燕显得对这座山也有兴趣。
“是照顾母亲的意思吗?”吴燕问。
张超还真不清楚,只能敷衍说:“大概是吧。”他平常也真的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些方面。
“那座塔叫什么名字呢?”吴燕又问。
“揽星塔,敢上九天揽月,敢下五阳捉鳖,毛老人家的《重上井冈山》,你还记得吧。”张超有些洋洋得意。
不一会,照母山到了。在湖边的一处桂花林边,他们停下车,张超说,公路对面的这个湖是人和湖,是一个人工水库,但我们这里的人喜欢把它叫做湖。
人和湖,天时地利人和,吴燕很喜欢人和这个名字。
张超带吴燕来到湖边,只见青草萋萋,有不少人在此游玩。湖水碧波荡漾,绿荷成片,鱼儿戏水,野鸭成行。湖边有很多野草和芦苇倒垂在水中,有水鸟站在芦苇杆上,不时有一群群鱼在水下的芦苇丛中游过。
她们沿着湖边的林荫道散步,看见清澈的湖水,吴燕想到了武夷山,那里的水也异常清澈,她与张超一起乘竹筏漂流九曲河,河里有好多的鱼,每一条都有好几斤,一群群在水中游,当时张超好高兴啊,说抓一条吧,撑竹筏的人说,当地有规定,不能钓鱼,也不能打鱼。
吴燕看着人和湖,想,这么清澈的湖水,要是能够下水游泳多好。可是她看见了湖边的牌子: “禁止游泳”,还有一块牌子: “水深危险,珍爱生命”。
一路走着,左边是松林和草坪,三三两两的人在石桌边歇息,有的打牌,有的下棋,有的喝饮料,有的聊天。右边是清澈的湖水,有一些小孩在玩耍,有三个小男孩在拿着网兜捞鱼虾,玩得很高兴。
吴燕想起在海城大学的海滩,这个季节同学们已经下海游泳了,张超虽然不是生长在海边,但是水性非常好,同学们经常比赛,看谁最先游到一公里以外的防鲨网,往往都是张超取得第一名。
吴燕的水性一般,会一点,游得不快,她很佩服张超。后来吴燕才知道,张超的家在乌江边上,那里是红军长征经过的地方,乌江边的人都擅长游泳。
路边有一些野花,张超兴致很高,一边哼着家乡的小调,一边采一些野花,他想送给吴燕。
路边的野花,不采白不采。
“不好了!不好了!有人落水了!”一个女人的尖叫声,刺破人和湖边的宁静。
吴燕转过身来,看见刚才小孩捞鱼的地方,一个孩子在湖边的水中挣扎,两只小手不停地在水面上扑打,溅起很高的水花。
吴燕拉着张超,向小孩子落水的地方跑去。
距离小孩子几米远了,张超把吴燕一把拽住。他没有说话,紧紧的用两只手拽住吴燕的手臂。
吴燕知道,张超是不想让她下水,如果没有张超拉住,她一定会跳下去。
吴燕的水性虽然不好,但她相信自己能够救得起小孩,只要跳下去,把小孩子往湖岸边一推,小孩就可以得救了,可是她却无力挣脱张超那两只有力的手。
吴燕感觉到自己力气不够,挣脱不了,她想起自己是一个病人,只能无奈的望着张超,她多么希望张超能够挺身而出啊。
小孩子在湖水中挣扎,越挣扎离湖岸边越远。湖边已经围了一群人,女人的尖叫声越来越刺耳,刺痛着吴燕的神经。
突然间,小孩子的双手不再扑打了,他的两只小手慢慢的下沉了,水花也消失了。水面上只剩下一圈圈涟漪,快速的向周围扩散开去。
“张超!你放开我!你快放开我!”
吴燕使劲的挣扎,她猛然转过头去,大声的对张超哭喊道: “张超!你这个混蛋!你放开我啊!”
张超不说话,仍然紧紧的抓住吴燕的手臂。吴燕杏眼圆睁,用尽全身力气,把张超猛的一推,仰倒在石板路上。
这时,吴燕听见身后传来“扑通”的一声,她回过头去,看见一个男人,在水中快速的向小孩子下沉的水面游去。
小孩子被救起来了,大家围过去,救人的是一个中年男子,皮肤黝黑,身体结实,他一边给小孩子倒水,一边问:“有会做人工呼吸的吗?”
有个中年女性说,“我会一点。”那个女士马上趴骑在孩子身上,在尝试着做人工呼吸。
有人在打电话,好像是通知医院。很快,吴燕看见,有三个穿蓝大褂的医生,从公路对面的桂花树林跑过来了。吴燕深深的吸了一口气,她感觉刚才是自己停止了呼吸,现在被救了,这才缓过气来。
吴燕仍然觉得心里很紧,她看见医生已经跑近了,跑最前面的是两个二十多岁的护士,后面的那个三十多岁的医生,似曾相识,吴燕记不起在哪里见过,她们冲进人群,马上给小孩子做人工呼吸。
张超已经从地上站起来了,他没有生气,笑嘻嘻的对吴燕说: “燕子,没事了,没事了。这个湖的水深得很,你的水性不行,你不能下去啊,何况你还有病,你看看你的身体。”
吴燕没有说话,她看见那个救小孩的男人,从人群里走了出来。
那是个中年汉子,穿一件湿漉漉的白背心,一件同样是湿漉漉的白衬衣搭在手臂上,他个儿和方涛差不多高,身材魁梧,看样子不到四十岁,黑红的脸堂,健硕的胸肌,粗大的胳膊。
他没有跟谁打招呼,一个人悄悄地走了,一路上留下两行水迹。
这才是男人啊,吴燕想。
男人不仅要保家卫国,建功立业,对身边的突发事件,也要有自己鲜明的态度。吴燕看了一眼张超,突然间觉得这个老同学是那么陌生。
吴燕不由自主的顺着那两行湿漉漉的足迹,缓缓的跟着向前走去。张超紧紧的跟在她的后面,上台阶了,张超轻轻的搀扶起吴燕的手臂。
男子的白背心上印有几个红字: 松花江武术馆,是练武的人吧,难怪身体这样健硕。他走的步子很大,向公路对面的桂花树林走去了,一会就看不见了身影。
吴燕发现,那里就是刚才她和张超下车的地方。
张超搀扶着吴燕向山上走去,经过一片枇杷林,青黄的枇杷已经挂在树上,一串串的,硕大饱满。干净的石板路两边,长满了野草,开着野花。
张超的兴致又来了,好像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,他又小声哼唱起家乡的小调,“家花没有野花香,野花没有家花长,要是偶尔采一朵,含在口里尝一尝。”
张超唱的是一种家乡的土家族民歌,在学校时就偶尔有唱,吴燕听不懂山城的土家族方言,但是调子她喜欢。
张超边唱边看着吴燕,吴燕情绪好像已经平息了一些,正在摘下一片灌木树叶,然后把它撕掉,又摘下一片树叶,又撕掉。
“这是柴胡,”张超指着吴燕手中的叶片,说:“小时候感冒了,妈妈常用这种叶子熬汤给我们喝,柴胡叶还可以做菜吃,凉拌和炒来吃都可以,很清香。”
吴燕知道柴胡是一种退烧药,见效快,医院里有这种针剂,她一直以为是西药呢,没想到是一种灌木。
吴燕的情绪好一些了,她看见有一大片植物匍匐在地上,叶如荠菜,抽出的花茎在碧绿丛中绽开朵朵黄色的小花,很好看。
她禁不住赞美道,“好美啊!是蒲公英吗?”
张超说,“是蒲公英,小时候妈妈也常用蒲公英的叶子来做菜。”
张超顺手扯了几片蒲公英叶子,说,“蒲公英有清热解毒的作用,高美美还专门叫我到这里来采过,说治疗乳腺炎十分有效。”
哦,蒲公英吴燕知道,但她不认识叶片,只认识那有白色冠毛的一个个绒球,在草地上随风摇曳。如果把绒球摘下来用嘴一吹,白色的冠毛会随风飘得很远,小时候玩过。
一路慢慢上山,张超还发现了好几种野菜和草药,有折耳根,马齿罕,金银花。
吴燕想,张超小时候真的很苦,懂得也真多。
走出枇杷林,沿着掩映在云杉、松柏的公路往上走,她们来到了一眼泉边,有水从山崖缝里渗出,叮叮咚咚响。
张超说,这是孝母泉。
好多人在这里取水,有的用壶,有的用桶,有老人和年轻女性,也有一些专门开车来的人。他们说,这水纯净。
走到一个牌坊前,吴燕站住了,这是一个很古老的牌坊,牌坊的石块已经有一些风化,两边的石碑上刻了一些文字。张超说,这是孝母牌坊。
吴燕看见一个老者在与人讲解,好像是讲照母山的来历。
张超说,这位老者是人和镇的退休中医,他经常来照母山取泉水,也採草药,闲暇时跟游客聊天讲故事。
孝母泉,孝母牌坊,照母山,都有一个母字,吴燕突然觉得有点熟悉,好像在哪里听说过。
她静静的站在旁边,觉得腿有点软了,很久没有走这么多路了,她选了个石凳,坐了下来,想慢慢的听老人讲照母山的故事。
“走吧,吴燕,没有什么好听的,这个老头天天在这里讲,退休没事打发时间。我们还是走吧。”张超显然没有兴趣。
吴燕没有动,她一定要听一听。她刚才问过张超这座山为什么叫照母山,张超没有回答,正好这里有答案了。
这座与母亲有关的山,对吴燕有一种魔力,吴燕盯着牌坊,好像看见一个岁月沧桑的老人,他会告诉我什么?
(未完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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