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千里：《一双雨鞋》

三千里：《一双雨鞋》


很难忘1967年，那一个冬天的夜晚。我坐313列车，从重庆回到綦江，已经是晚上九点，我要回我的家，三公里外的老火车站。
天空下过小雨，铁路的枕木上有些湿滑，刚走到綦江锅厂门口，听到后面有一个声音。你是王二哥吧，我是戴伟的妹妹，刚从重庆回来。
戴伟我认识，我回头，看见一张稚气的，圆圆的已经走得红扑扑的脸，她大约十三四岁吧，锅厂大门上昏黄的灯，投影在她的眼睛里，忽闪忽闪。
她脚上穿着一双半高筒雨鞋，飞快的走在了我的前面，好像要给我带路，不时回过头，跟我讲话，重庆还在搞武斗，解放碑在打仗，朝天门有枪声。
是的，戴伟的妹妹，他们家是从重庆搬来的，她妈妈还在重庆，綦江的女孩，没有人穿这种雨鞋。
白天我们在大田湾开十万人批斗会，后来游行解放碑，是发生了武斗。我没有参加，只是看有些钢钎队员冲了上去，有些人把伤员抬下来。
我打开手电筒，照亮铁路，照亮她的雨鞋，一束圆型的黄光，在枕木和道砟上，前后的晃。
手电光的前方，就是车站外面了，黑色的夜幔，像一堵黑墙，什么也看不见，又好像是一个巨大怪物的大嘴，迎面要吞噬我们。
如果没有手电筒的光，会让人毛骨悚然。
我们走过铁路的远方信号机，走过双龙桥，走过平交道，走过工务段，走过老道沟，马上要过一个朝子了。
朝子是弯道，火车看不见。女孩说，朝子里她最怕了，经常压死人。
好在过了朝子，就到老火车站了。
这时，后面跟上来两个人，他们也打着手电筒，走的很快，说着很大的声音，超过了我们。
何伯伯，女孩子喊了一声，追了上去。哦，是小莉啊。
我知道，那是工务段的一个老工长，戴伟家的邻居。我跟在他们后面，尽量把手电筒照在前面。
我看见那双雨鞋，在枕木和道砟上，飞快的翻转。
那年，我十七岁，刚参加工作。几年后，我正式认识了那个女孩，她已经上山下乡，成为了知识青年。
我给她买了一双雨鞋，一双请同事带回来的非常漂亮的北京雨鞋。